东方泛起鱼肚白，铁蛋小心翼翼地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四周寂静得瘆人，别说人影，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都不见踪迹，山林仿佛被抽走了生机。
远处断断续续传来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东一声西一响，凌乱得不成章法。铁蛋心里清楚，敌人没撤，反而分散在山林各处“清剿”，但凡看见山洞或可疑阴影，就是一通扫射轰炸。
在草丛里蜷了两个多小时，他打了几个盹，脑袋总算清醒些，可浑身像被冻僵的铁块，每动一下都酸痛难忍。他缓缓撑起身子，搓揉着发麻的手脚，又警惕地观察了许久，确认四周没有危险，才轻手轻脚拨开枯草，朝着渐亮的天色走去。
枯草上凝结着一层薄霜，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铁蛋踮着脚，尽量避开那些会留下脚印的地方，一步一步挪动。下了山坡，他贴着山沟快速穿过谷地，又手脚并用爬上一座树木茂密的山坡。
当太阳终于冲破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山林，雾气渐渐消散，周遭变得清晰可见。铁蛋反而更加紧绷，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腹中饥饿翻涌，双腿也困乏得直打颤。
铁蛋猫着腰挪到坡底时，忽听得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立即闪身躲到树后，眯起眼睛望去——两个伪军正瘫在树下，双目紧闭，有气无力地啃着玉米面团子，时不时灌一口水。
他本能地想原路折返，绕道而行，可目光刚扫过伪军手中的食物，饥肠辘辘的肚子便开始疯狂叫嚣，口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伪军身旁倚着的汉阳造步枪，以及他们腰间晃动的子弹带和手榴弹袋。这些武器弹药，此刻比山珍海味更诱人。
铁蛋的双脚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敌人后，胆子瞬间壮了起来。他压低身子，像只潜行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朝树下逼近。待距离只剩十多米时，他猛地一跃而出，端起空枪对准伪军，声音冷得像冰：“东西留下，马上滚！”
那两个伪军翻山越岭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找个地方喘口气，冷不丁对上黑洞洞的枪口，差点吓得失禁。可定睛一看，眼前不过是个身形高瘦、满脸稚气的半大孩子，其中一人顿时来了底气，扯着嗓子威胁：“小崽子，这整片山头都是我们的人，有种你就开枪！”
“想死就试试！”铁蛋硬着头皮回呛，掌心却已沁出冷汗。他死死盯着伪军的一举一动，食指虚搭在扳机上，心里盘算着：只要对方敢碰枪，撒腿就跑！但面上仍强装镇定，目光如刃，杀气腾腾。
伪军哪知道这枪里根本没子弹，只当黑洞洞的枪口随时会喷火。想到近在咫尺的枪口，他们顿时泄了气——保命要紧！两人极不情愿地摘下手榴弹袋，又解下子弹带，重重甩在地上。
铁蛋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却仍绷着脸，厉声喝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两个伪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窜，连没吃完的窝头都顾不上捡，跌跌撞撞消失在山林深处。
铁蛋做梦都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得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先抄起子弹袋紧紧搂在怀里，又抓起汉阳造斜背在肩上，最后一把扯过手榴弹袋挂在脖子上。八颗手榴弹沉甸甸地压着，却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踏实。他顺手捡起那两个吃了一半的团子和水壶，转身就往北面山坡狂奔。
刚跑出几十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传来那两个伪军声嘶力竭的嚎叫：“来人啊！有游击队——”叫声像公驴般刺耳，紧接着三声枪响划破山林，显然是在向同伙发信号。
“狗娘养的！下次见着非把你们舌头扯下来喂狼！”铁蛋边骂边拼命往山上窜。从昨夜到现在，他总共才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如今又多背了两条枪、八颗手榴弹和满满两子弹夹，脚步渐渐变得沉重。
正跑着，他瞥见前方一块巨石，石下有个隐蔽的小洞。铁蛋当机立断，只留下一把汉阳造、一条子弹带和两颗手榴弹，其余武器一股脑塞进洞里，又仔细观察四周，把周边的松树、枯藤全都刻进脑子里。
卸下大半负重后，铁蛋感觉浑身一轻。他背上汉阳造，挂好手榴弹，边跑边往嘴里塞团子，咕咚灌了几口水。大半个团子囫囵吞进肚里，冰凉的水混着粗粮噎得他直皱眉。等想再找另一个团子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气得他直跺脚：“奶奶的！”
腹中的食物驱散了几分饥火，凉水润过喉咙的瞬间，铁蛋只觉浑身血液都活络起来。再摸摸腰间的子弹带和手榴弹，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他深吸一口气，脚下生风般再次狂奔。
另一边，两个被缴械的伪军却在排长面前满嘴跑火车：“至少十几个游击队！突然就冒出来把我们制住，连枪带弹药全抢光了！”他俩哪敢说实话，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被个半大孩子吓得屁滚尿流，传到保安团团长“马大炮”耳朵里，铁定要吃枪子儿。
伪军排长一听就慌了神。游击队总共才三十几号人，这边突然冒出十几个“残部”，打了整夜肯定还有漏网之鱼。他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向连长报告。
连长眯起三角眼，大手一挥：“快打旗语！就说发现游击队主力！”坡顶的旗手迅速舞动红蓝小旗，旗影翻飞间，消息如同古代的烽火，沿着山头一路传递。
此时的日军中队长野田正急得暴跳如雷，搜山十多个小时连游击队的影子都没见着。接到“发现主力”的报告，他狞笑一声，拔出指挥刀狠狠一挥：“八嘎！全速向东北包抄！一个不留！”随着命令下达，原本四散在山林里的鬼子兵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纷纷调转方向，朝着错误的目标扑去。
谁也没想到，铁蛋误打误撞竟又给游击队解了围。可此刻，五百多鬼子和伪军正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过来，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大网。
铁蛋浑然不觉危机逼近，只想着找个地方喘口气。当他终于爬上山顶，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瞥见对面山坳里几个伪军正鬼鬼祟祟摸上来。他猛地回头，背后的伪军更多，黑压压一片。西南方向，迎着阳光，飘着膏药旗的鬼子队伍正沿着山谷狂奔，刺刀在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乖乖，这么多狗东西！”铁蛋倒吸一口凉气，吐了吐舌头，扭头就往西北方向冲。没跑多远，又撞见一队伪军，他这才慌了神，急得直咬牙，一跺脚钻进沟边茂密的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等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猫着腰往山下跑。
向南跑了好一阵，迎面又撞上一队伪军。铁蛋刚想绕道，就被眼尖的敌人发现了。刹那间枪声大作，子弹擦着头皮呼啸而过。他顾不上多想，转身又朝西北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铁蛋这才想起怀里揣着的信——县委千叮咛万嘱咐的重要情报！要是被敌人追上，自己中弹牺牲，这封信落入敌手可就全完了！他心一横，刚要撕碎信纸往肚里咽，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侧头一看，那群伪军又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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