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月蹲在槐树下,指尖还残留着血迹的腥气。她迅速环顾四周,夜色浓重,风声夹杂着远处犬吠,让人莫名心悸。
她将布袋紧紧攥在手中,站起身时,脚步却忽然一顿。
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裴禹站在十步之外,一身深色锦袍被风吹得微微鼓动,神色晦暗不明。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你跟了我一路?”姜映月没有回头,语气平静。
裴禹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只是路过。”
“哦。”她轻轻一笑,“侯府世子半夜路过城南老槐树,倒真是好雅兴。”
裴禹眉头微蹙,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布袋上。
“那是什么?”
姜映月抬眼看他,眼神像刀锋般冷冽:“你不该问的。”
裴禹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追问。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变了。”裴禹忽然说。
姜映月挑眉:“变聪明了,还是变狠了?”
“都有一点。”裴禹低声答道,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姜映月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开始关心我了?”
裴禹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刚才那一幕,他亲眼看见她弯腰捡起布袋时的眼神——那种冷静、决绝,甚至带点孤注一掷的光芒,让他心里某个角落猛地颤了一下。
他想不明白,曾经那个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回的姜家嫡女,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还记得当初你被休弃那天的事吗?”他忽然问。
姜映月神情一滞,随即恢复如常:“我记得每一件事,包括你说‘我不欠你’的时候。”
裴禹心头一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伤害一个人,也是最后一次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时候……我以为我做的是对的。”他声音低哑,“家族要我娶沈清婉,说她能为侯府带来更大的权势。我说服自己,放弃你是为了侯府的未来。”
姜映月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裴禹沉默。
他确实后悔了。
不只是因为姜映月现在的变化让他惊讶,更是因为他发现,无论他在侯府如何应酬、如何算计,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空缺,而这个空缺,在看到姜映月的那一瞬间,仿佛被某种情绪填满了。
但他不能承认。
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承受这些。”
姜映月嗤笑一声:“这世上,谁又该承受什么呢?我父亲战功赫赫却被陷害致死,我嫁入侯府受尽冷眼,现在又被卷进这场棋局。你说,谁该承受?”
裴禹一时语塞。
“我现在只想查明真相。”她语气坚定,“至于其他事……我已经学会了不指望任何人。”
说完,她转身欲走。
裴禹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别去查了。”他说,“太危险。”
姜映月愣住,随即笑了:“你这是在担心我?”
裴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姜映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他一句话打动的女孩。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淡淡道:“晚安,裴世子。”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直。
裴禹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了。
可是……他真的能抛开侯府的枷锁,重新选择一次吗?
---
回到侯府,裴禹刚踏进书房,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母亲身边的嬷嬷。
“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尚书大人今日派人送来了聘礼单子。”
裴禹脸色一沉:“我知道了。”
嬷嬷退下后,他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玉佩——那是他和姜映月成婚当日,她亲手为他系上的。
那时的她,眼角含笑,轻声说:“愿君长乐,不负此生。”
他当时只当是寻常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字字锥心。
---
翌日清晨,裴禹在街上偶遇姜映月。
她正与一个小贩交谈,神态自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对方一开始还想推脱,但在她几句巧妙的引导下,竟乖乖交出了所需的信息。
裴禹远远看着,心头一阵震动。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隐忍的姜家小姐了。
她成了一个能在乱局中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女人。
他看得出神,直到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尚书府那边来人了,说是关于联姻的事,让您尽快回复。”
裴禹猛地回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他抬头看向姜映月,恰好她也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姜映月嘴角微扬,冲他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更像是告别。
裴禹却感觉胸口一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儿,不上不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
一边是侯府的荣华富贵、家族的责任和安排;
另一边,是一个曾被他辜负,却从未放弃自己的女人。
他该往哪走?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失去她。
---
裴禹独自坐在书房内,手中拿着一封未拆的信,目光却久久停留在窗外。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告诉他:“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三件事——家、权、命。”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还有第四件。
那就是,**心**。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姜映月的身影。
她站在槐树下,手里握着布袋,眼神坚定。
她说:“我不指望任何人。”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弥补。
而现在,他或许还有机会。
他睁开眼,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
门刚推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一名侍卫慌张跑来,“不好了!尚书府那边……沈小姐被人袭击了!”
裴禹一怔,眉头紧皱:“人在哪?”
“就在城东巷口,伤势严重,已经昏迷不醒!”
裴禹脸色一变,立刻大步朝外走去。
可就在他跨出门槛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谁在这个时候动手?
而且,偏偏是在他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
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他必须做出选择。
但现在……
他得先去看看沈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