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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内外人离去后。

五长老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赤红的须发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剧烈抖动。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想当年,九霄剑阁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狗!若不是运气好混过了那次内战,他们早就被灭门绝户了!如今竟敢蹬鼻子上脸,把主意打到烛龙秘境上!”

三长老轻抚长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当年他们为了求得我离山庇护,在离山门外跪了整整七日七夜。如今……”

“如今倒是长本事了!”五长老怒不可遏地打断道,“竟敢拿三派联名来压我们!”

大长老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他们敢如此嚣张,必是有所依仗。”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容上。

陈传生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葬天剑,眼中若有所思。

“传生,”大长老突然开口,“你方才说,很期待试剑大会?”

陈传生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错。既然他们想要烛龙秘境的主导权,那便让他们来拿。”他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五长老急切地问道。

陈传生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弟子需要一些天材地宝相助。”

五长老闻言,赤红须发一抖,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只要不是圣水、仙参这等稀世珍宝,老夫都能给你弄来!”

说来也怪,方才陈传生怒怼九霄剑阁的举动,竟让前几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相处得如同多年老友一般融洽。

陈传生轻轻摇头。

“圣水、仙参倒不至于。”他目光微凝,缓缓道出所需之物:“我只要一份流空仙藤,一捧虚空土。”

“什么?!”五长老闻言,手中茶盏“啪”的一声跌落在地,碎成齑粉。

他瞪圆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流空仙藤?虚空土?你小子知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有多珍贵?!”

五长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道:“传生啊,虽然这两样东西比不上圣水、仙参这等天地圣物,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之色:“放眼整个东天灵州,流空仙藤和虚空土也绝对算得上是稀世珍宝!”

三长老也忍不住插话道:“不错。流空仙藤千年才生一寸,可助修士参悟空间法则;虚空土更是能重塑肉身,令断肢重生。这两样东西,就算是七境、八境的大能见了,也要眼红不已!”

大长老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看向陈传生:“传生,你要这两样至宝,究竟意欲何为?”

陈传生没有回答,目光缓缓扫过厅内众位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如今的离山剑派。

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年代,这些所谓的“稀世珍宝”,不过是苏景随手拿来换酒的寻常物件罢了。

即便是最顶级的圣藤,仙土,在离山剑派,也不过普通的宝物罢了,每次宗门内的试炼,奖赏弟子的物件便是这两种。

“若是没有,也不必强求。”陈传生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次一等的计都仙藤和寂空土,也能将就。”

五长老闻言,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长舒一口气道:“计都仙藤倒是还有库存,只是这寂空土……”

他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宗内确实已经用完了。你也知道,咱们离山剑修性子太刚,练剑时稍有不慎就会损伤经脉,这些年消耗了不少。”

三长老也点头附和:“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在试剑大会之前为你寻来。”

陈传生微微颔首,正要转身离去,突然——

“且慢。”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大殿角落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二长老缓缓睁开双眼。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入定中醒来,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虽然不知你要虚空土作何用途……”二长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低沉而沙哑,“但离山确实珍藏着一份。”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惊。

五长老更是瞪大眼睛:“二师兄,此话当真?我怎么不知道?”

二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十万年前,苏景祖师曾留下一份虚空土,封存在离山祖地最深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陈传生,“说是……等待有缘人。”

“有缘人”三字入耳,陈传生心头猛地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就是苏景等待的那个人。

以他对苏景的了解,寻常虚空土根本入不了那位的法眼。

即便是传说中的仙土,在苏景眼中也不过是寻常物件。

能让其特意封存十万年之久,其中必有深意。

忽然,陈传生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在自己决定散功重修之后,曾与苏景见过一面。

那是个暮春时节,苏景懒散地躺在桃树上。

落英缤纷中,他用剑鞘挑着一壶浊酒,醉眼朦胧地对陈传生笑道:“待你重修醒来时,记得给我上供一壶酒……”

他晃了晃酒壶,桃花瓣飘落在酒面上,“嗯,就要这个酒。”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淡去,陈传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葬天剑。

剑鞘微凉,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

“苏景啊苏景......”他在心中轻叹,“十万年了,你还惦记着那壶酒吗?”

殿外,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陈传生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壶被苏景念念不忘的浊酒,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另一旁,并没有发现陈传生陷入回忆中的大长老沉声问道:“二师弟,此事为何我从未听闻?”

二长老——苏明远缓缓起身,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

“此事乃我苏氏一脉代代相传的秘辛。”

“原来如此。”五长老猛地一拍脑门。

这时二长老苏明远看向陈传生,眼神微凝道:“但若不是你提起虚空土,我恐怕都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

这时,三长老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虽说虚空土有了,但想要取得恐怕不易。”他神色凝重地环视众人,“你们可还记得,离山祖地这些年来的异变?”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固。

众位长老面面相觑,脸上纷纷浮现出了忧虑之色。

陈传生眉头微皱:“祖地发生了什么异变?”

三长老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两年前的一个深夜,离山祖地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响。待我等前去查看时,发现通往祖地的道路已被无数剑气封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越往深处,剑气越是凌厉。如今即便是圣君境界的修士,也只能勉强在外围活动。”

他转向二长老,沉声问道:“二师兄,苏景祖师当年将虚空土存放在祖地何处?”

二长老苏明远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声音沙哑道:“祖地中心……悬剑台。”

大长老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两年前的那场异变后,悬剑台方圆百丈已成绝地。剑气之强,足以撕裂六境修士的护体罡气。”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容上。

陈传生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葬天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悬剑台……”他轻声呢喃,仿佛在回忆什么。

忽然,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中喃喃道:“有意思。看来苏景是怕有人捷足先登啊。”

想罢,他对众位长老道:“各位长老,此时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我会亲自去将虚空土拿出来。”

五长老闻言,刚想脱口而出“连我们都进不去,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说什么大话”,然而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

他赤红的须发一抖,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登剑路上的画面——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是如何在漫天剑气中闲庭信步的。

“......”五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几位长老相互交换着眼色,既未出言赞同,也未明确反对。

他们都在暗自思忖:既然此人能无视登剑路上的肆虐剑气,那祖地的剑气是否也对他无效?

就在这静默时刻,大长老浑浊的双眼突然泛起一层奇异的光泽,瞳孔深处似有万千剑影流转——这正是离山剑派秘传的“剑眼”,可洞穿一切邪祟伪装,对夺舍重生之人尤为敏感。

这是他第二次用剑眼审视陈传生了。

目光所及,陈传生的身躯澄澈如初,没有丝毫邪气侵染的痕迹,更无半点夺舍重生的迹象。

那具看似平凡的肉体,与魂魄浑然一体,仿佛本就是天造地设的契合。

大长老眼中剑光渐敛,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已是第二次验证,结果依旧未变——眼前之人,确确实实就是陈传生本人,绝非什么老怪夺舍。

可一个凡人,到底是如何无视那些连他都要心惊的剑气的?

这点其实很简单,只是那些剑气“认”出了陈传生而已。

“明日辰时,开启祖地。”大长老突然开口,“传生,你独自前往。”

二长老苏明远闻言,雪白长须无风自动:“掌门师兄,这……”

“不必多言。”大长老抬手制止,“葬天既已认主,这便是天意。”

陈传生微微颔首,手指轻抚腰间剑鞘。

夜色已深。

一轮孤月悬于离山绝顶,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陈传生平静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到住处的他望向远处的山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突然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正是折小鱼。

“啊啊啊……快接住我!”她大声叫道。

陈传生眼疾手快,抬手一挥,一道柔和的劲风托住了下坠的折小鱼。

少女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大半夜的,你在我房顶上做什么?”陈传生挑眉问道。

折小鱼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眨着眼睛道:“收药材啊,白天晒的呢。”

说罢,就抱着竹篓蹦蹦跳跳地走了。

月光下,少女怀中的竹篓里确实堆着几株泛着荧光的草药。

她转身时,发梢还沾着几片草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下次再爬房顶,喊我一声就行。”陈传生望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折小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银铃声渐渐远去:“知道啦——”

夜风送来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混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

陈传生望着那道消失在月色中的纤细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檐角风铃轻响,仿佛在应和着远去的银铃之声。

陈传生忽然想起十万年前,青河也有一个这样的铃铛,只不过她不爱蹦。

但每次铃声响起的时候,都能传出老远。

“这丫头……”他摇头轻笑,转身时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剑鞘。

葬天剑微微震颤,似在提醒他明日的重要之事。

月光如水,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陈传生抬头望向祖地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苏景,明日,我便去看看你留下的那道剑气,还剩下几分当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