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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闯过登剑路后,他曾问过那个少女。

“我们相识不过半日,你为何愿将珍贵的秘境名额让与我?”

正在整理草药的折小鱼抬起头,指尖还沾着几片灵草碎屑。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吐了吐舌头:“你可不知道,那名额对我半点用处都没有,早就想丢掉了。只是那臭掌门总不露面,找不着人归还罢了。”

晨光透过药庐的窗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陈传生望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这副身躯虽年少,内里却是历经万古沧桑的灵魂。

旁人或许会当这是懵懂稚语。

但他看得分明,少女眉宇间那股浑然天成的嫌弃,绝非作伪。

那是源自血脉的高傲,如同翱翔九天的凤凰不会垂首啄食腐草。

“果然……”陈传生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葬天剑柄上熟悉的纹路,“姓折的人,从来瞧不上别家传承。”

可旋即他又慢慢地沉默了下来。

沉睡如此之久,再次看到当年那股熟悉的作风做派,他不由陷入一阵恍惚。

数十万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只是眨眼既过。

然而,从前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亲人,甚至敌人都早已消散在了岁月长河中。

曾与他一起闯荡秘境的妖皇九婴,折家道种以及青河神女,都与自己约定过一定要冲出九州,斩断道承,去往其它三界之地,将九州的屹界锁全都拔除。

可惜,在那次天尊道统争夺之中,意外发生,那代所有天才突然消失大半,他的好友青河神女和九婴也突然踪迹难寻。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成功打败了离山苏景,夺了天尊之位。

但最终他发现,这仍然是那些存在设计好的计划。

而他为了摆脱身上的枷锁,毅然决然的散功重修。

于是,这一睡就是数万年。

如今在这个时代苏醒,陈传生就一定要做些什么,无论是完成当年好友的约定,还是冲破这九州之笼,第一个要点就是重临巅峰之境。

现在他的这副身体已经完成了改造,就连百万年才结果的天地莲子都融入自己体内,九天之河的源水为血液,破界竹的嫩枝为身骨。

普天之下,绝无第二具体质能够比拟。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必须破除那些存在的惊天大计,到那天,他会站在那些人的身前,亲手砍下它们的头颅。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加快速度。

正好,烛龙秘境有一样东西可以有点作用。

祖师堂内,十二盏青铜古灯在四壁摇曳,将七位长老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绘有离山历代祖师像的墙壁上,如同七只蛰伏的凶兽。

陈传生站在堂中央,青衫单薄,却站得笔直如剑。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葬天剑柄,感受着那熟悉的纹路——这把曾随苏景征战四方的老相识,如今虽然已经认他为主,却还未完全苏醒。

“这还有什么要谈的?难不成你们想抵赖?”五长老拍案而起,白须怒张。

他修的是离山烈火剑,脾气也如剑法般暴烈。

陈传生摇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山涧幽泉:“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三个月后的烛龙秘境名额归属。”

“既然我现在是离山大师兄了,那么理应有资格获得这个名额了吧?”

堂内霎时一静。

大长老原本半阖的眼皮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在檀木椅扶手上收紧。

用名额换来的成为大师兄的机会,现在又要用大师兄这个身份来获取秘境名额?

这不是左脚踩右脚上天吗!

五长老当即就要喷,可却被大长老给伸手阻拦。

后者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少年,望着他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心里逐渐回想起昨日的场景。

昨日,他们亲眼见证这少年如履平地般走过登剑路七十七阶,更目睹镇派古剑“葬天”从剑冢深处飞出,主动认主。

若非验明这少年确实毫无修为,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位大能转世。

“我看你小子是在做梦!”

被阻拦了一会的五长老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腰间佩剑嗡鸣作响,“烛龙秘境百年一开,我离山不过三个名额,你一个外人——”

“老五。”大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

五长老的怒斥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向首座。

大长老缓缓起身,玄色道袍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如活物。

他踱步到陈传生面前三步处停下,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

“少年人,你可知烛龙秘境是什么地方?”

“知道。”陈传生迎上老人的目光,“上古烛龙陨落所化,内有九重禁制,最深处藏着烛龙逆鳞,可破天下万法。”

几位长老手中的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缝。

“你从何处知晓这些?”大长老声音愈发低沉,“便是离山典籍,也仅记载有九重禁制,并没有烛龙逆鳞可破万法的记录。”

陈传生嘴角微扬:“昨夜葬天剑告诉我的。”

这个谎言天衣无缝。

大长老目光移向少年腰间的古剑,剑鞘上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实则是上古铭文,自从苏景祖师之后,万余年来,整个离山都无人能解。

“就算如此,”四长老阴恻恻地插话,“你一个凡体、凡果、凡命,又毫无修为之人,进去送死么?”

“这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陈传生指尖轻敲剑柄,声音如古井无波,“我自己的生死,我自己有数。”

“传生。”大长老突然改了称呼,语气郑重,“你既已是离山这一代的大师兄。你的命,已经与离山气运相连。”

陈传生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好个老狐狸——刚才还说他是外人,现在就是离山大师兄了。

而且这句话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实则就是怕他死在秘境里平白浪费名额。

“没错。”听到大长老的话,一直站在旁边的三长老也开口了,“一旦成为我们离山的大师兄,就要有这个自觉,否则的话……”

“咔嚓咔嚓”

然而还没等三长老说完,突兀的咀嚼声突然打断了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折小鱼不知何时溜到了最末位的蒲团上,正捧着一包蜜饯吃得欢快。

见所有人看过来,她鼓着腮帮子眨眨眼:“你们继续呀。”

五长老额头青筋暴起:“折小鱼!祖师堂内岂容……”

“哦,”

少女迅速咽下蜜饯,嘴角还粘着糖霜。

旋即她看了看陈传生,又望了望几位长老,开口道

“可是我好像记得,进入烛龙秘境不是有个‘名额考核’嘛?你们又做不了主……”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破了长老们精心维持的假象。

大长老面色一僵,其他几位长老则神色各异——三长老若有所思,五长老涨红了脸,二长老则悄悄松了口气。

憋了半晌后,憋红了脸的五长老开口道:“即便是这样,但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也绝对不……”

五长老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昨日自己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绝不可能闯过登剑路”。

结果这少年不仅轻松走完七十七阶,还引得葬天剑主动认主。

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陈传生腰间那柄古朴长剑上。

按照离山规矩,即便是掌门亲传弟子获得镇派古剑认主,也需经过三年考察期才能正式佩戴。

可眼前这少年不仅直接带出了剑冢,还将其堂而皇之的挂在了腰上。

而且事后掌门也没有出手拿回。

甚至昨天他在问大长老此事的时候,大长老更是回避了这个话题。

“老五?”大长老皱眉提醒。

五长老猛然回神,却见陈传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心头一颤,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咳……”大长老适时打破沉默,“名额考核确实存在,但……但难度跟登剑路比起来只高不低,虽然你通过了登剑路,但却不一定能通过这个考核。”

大长老的话音未落,陈传生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

“我记得昨日闯登剑路前,您也是这般说辞。”他指尖轻抚剑柄上的纹路,语气悠然,“登剑路七十七阶,您说一气呵成者万中无一;葬天认主,您言万年来无人能得。”

话音落下,几位长老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殿内青铜古灯的火焰忽明忽暗,映照在他们阴晴不定的脸上。

确实,就在昨日,他们也是这般信誓旦旦地断言这个毫无修为的少年绝不可能做到。

可转眼间,那些在他们口中“万难达成”的壮举,竟被这少年一一实现。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却无人开口应允陈传生参加考核之事。

烛龙秘境百年才开启一次,每次离山仅得三个名额。

这些名额早已被瓜分殆尽——离山当代剑心通明者苏晚照占其一,大长老嫡孙占其二,与苏晚照并称离山双骄的另一位天才占其三。

虽然还会有次名额考核,但作为最强的三人,他们不会出现意外。

可现在突然插进来个陈传生。

虽然他只是个凡人,但昨日闯登剑路的那一幕让大长老无法将其当一个凡人对待。

他的指节在檀木扶手上收紧,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

就在此时,大长老突然想起昨夜与掌门的交谈。

离山剑阵无故开启,闭关的老祖也突然失踪。

而这两件大事发生的时间,恰好与眼前少年闯入离山的时间吻合。

“莫非……”大长老心头一震,看向陈传生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他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既然你如此坚持,一月后便是名额考核,望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哗然。

五长老猛地站起身。

“这不合规矩……”

大长老抬手制止,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陈传生。

他注意到,当自己说出“三日后”时,少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落在眼里,不知为何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既如此,弟子遵命。”陈传生拱手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葬天剑穗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隐约有龙吟之声回荡。

折小鱼蹦跳着跟上,在跨出门槛时突然回头,纤纤玉指往某个蒲团下一指:“大长老,记得收拾一下啊。”

大长老闻言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祖师堂内,此刻已是遍地狼藉——蜜饯果核散落各处,几个蒲团上还沾着黏糊糊的糖渍。

“这丫头……”大长老刚刚落下去的心又猛地跳起,气得胡子直颤,却见折小鱼早已蹦跳着追出殿外,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堂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