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归来的第七日清晨，苏隐蹲在竹屋前的青石板上磨算筹。
石杵与兽骨摩擦的沙沙声里，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三个光脚的小娃追着只花尾巴山鸡跑过，其中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跑得急了，差点撞翻他搁在石阶上的陶碗。
碗里盛着晨露泡的苦荞茶，水面晃出细碎的涟漪，倒映着他微沉的眉眼。
"苏算师！"小丫头慌忙扶住陶碗，辫梢沾着草屑，"阿娘说您昨天帮她算的猎路准得很，今天阿爹带的队伍打了两头鹿！"
苏隐屈指弹了弹她额头，苦荞茶的清苦混着孩童身上的奶香气："让你阿爹把鹿腿骨留着，晚上我教你们刻平安符。"
小丫头欢欢喜喜跑远了。
苏隐望着她蹦跳的背影，耳尖却捕捉到西头石屋方向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是石虎的三儿媳，捧着个盖着蓝布的陶瓮，正往大长老的石屋走。
蓝布角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石虎新娶的外室老家传的手艺。
他磨算筹的手顿了顿。
自狩猎大捷后，这样的"串门"已经是第三回了。
"苏算师好早啊。"
花灵的声音从竹屋另一侧传来。
这位部落首领的女儿抱着一捆新采的艾草，发间别着朵野菊，正是前日他窗台上那株开的。
她把艾草往竹屋门槛上一放，蹲下来看他磨算筹："阿爹说今晚要开族老会议，商量冬季存粮的事。
您猜石虎伯又要挑什么刺？"
苏隐指尖的算筹突然烫了一下。
他低头，见推演界面上那道代表石虎的因果线正疯狂扭曲，像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局中局触发条件：石虎将于三日后族老会议中启动"破算"计划，目标：摧毁宿主在部落中的信誉值。】
"花灵。"他用算筹挑起一片艾草叶，"你昨日去后山采的野果，是不是在老槐树下那片灌木丛？"
花灵眨眨眼："对啊，我还被刺扎了手呢。"她伸出手，指腹上果然有个淡红的小疤，"您怎么知道？"
苏隐将艾草叶凑到鼻端轻嗅，混着露水的苦香里，隐约有股铁锈味——是鹿血。
他昨日在陷阱里捡到的藤条，沾的正是这种味道。
而老槐树下那片灌木丛，正是石虎的猎队上个月设陷阱的地方。
"我替你算过。"他将艾草叶夹进算筹里，"今晚你阿爹要是问起存粮，记得提提前山的野栗林。"
花灵还想问，远处传来李大娘的吆喝："灵丫头！你阿爹找你呢！"
少女应了声，跑两步又回头："苏算师，晚上我给您留鹿肉！"
苏隐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墙后，转身回屋。
算箱最底层的兽骨被他取出来，月光下的云纹在烛火里泛着冷光——这是石虎专门让人刻在族中重要器物上的标记，连他坎肩的刺绣都一模一样。
而那根沾着鹿血的藤条，分明是陷阱触发后断裂的部分，可石虎上周还在族老会上说，他的猎队从不用这种易断的野藤。
"好个借刀杀人。"苏隐将兽骨和藤条并排放在羊皮纸上，用炭笔在旁边画了两个圈——一个圈着"老槐树陷阱"，一个圈着"族老会议"。
系统界面的金纹开始流动，【局中局·承】的任务进度条跳到了30%。
三日后的族老会议设在部落中央的石台上。
晨雾未散时，苏隐就着清水理了理青布衫，将算箱背在肩上。
路过晒谷场时，沐风正带着年轻勇士们练刀，见他过来，立刻收了刀："苏算师，听说石虎伯要在会上说您算错了猎路？"
"他说他的。"苏隐摸了摸算箱，里面装着兽骨、藤条，还有花灵昨日偷偷塞给他的野果——果蒂上还粘着老槐树下的红土。
石台上已经坐了七八个族老。
石虎坐在左首第一位，坎肩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他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见苏隐过来，故意提高声音："苏算师来得早啊，今日可要好好说说，上个月你说前山有吉兆，我家豹儿带的猎队怎么差点喂了熊？"
石豹站在石虎身后，左手缠着纱布——正是那次猎队遇熊留下的伤。
他盯着苏隐，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部落首领青牛敲了敲石桌："老石，有话等会儿说。
先议存粮......"
"存粮的事不急！"石虎猛地站起来，石凳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要揭发苏算师的欺瞒之罪！
上月他说前山有'鹿群吉兆'，可我儿带人去了，非但没见鹿群，还遇着熊瞎子！
这哪是算错？
分明是故意引我儿入险地！"
石豹立刻接话："阿爹说的是！
那日我们走到老槐树下，陷阱突然自己崩了，惊了熊瞎子......"
"慢着。"苏隐掀开算箱，取出那根藤条，"石豹勇士说陷阱自己崩了？
可这根藤条，是我在陷阱遗址捡到的。"他将藤条递给旁边的大长老，"您看这切口——是刀砍的。"
大长老眯眼凑近："确实，藤条断口齐整，像是用青铜刀割的。"
"还有这个。"苏隐又取出兽骨，"这是在陷阱附近捡到的，刻着石家云纹。"他转向石虎，"石长老，您说您的猎队从不用野藤设陷阱，可这藤条和兽骨，怎么都带着您石家的标记？"
石豹的脸瞬间煞白。
石虎的手指死死抠住石桌边缘，指节泛白："你、你血口喷人！"
"我再替石豹勇士算一卦如何？"苏隐拿起算筹，在石桌上摆出卦象，"那日他带猎队到了老槐树下，有人提前割了陷阱的藤条，惊出熊瞎子。
而这个人......"他的目光扫过石虎坎肩的云纹，"应该是想借熊瞎子之手，除掉某个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
石台上一片寂静。
青牛猛地拍了下石桌："老石，你还有什么说的？"
石虎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突然抓住石豹的手："豹儿，你说句话！"
石豹颤抖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陶瓮。
瓮里滚出几枚野果，果蒂上的红土撒了一地——正是老槐树下特有的红土。
苏隐弯腰捡起一枚野果，抬眼时眼底寒光乍现："石长老，您让石豹勇士去老槐树下做什么？
难不成......"他故意顿了顿，"是去取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石虎的嘴唇剧烈哆嗦着，突然转身冲向石台下的人群。
石豹想跟上去，却被沐风一把按住肩膀。
青牛望着两人的背影，又看向苏隐："算师，这到底是......"
"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石家父子。"苏隐将算筹收进箱中，目光却落在远处山梁上——那里有团黑影闪过，像极了前日夜里石虎石屋中那个背药篓的老者。
他摸了摸腰间的算箱，系统界面的金纹正在疯狂跳动，【局中局·承】的进度条已经跳到了80%。
山风卷着几片槐树叶掠过石台，苏隐望着石虎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局，才刚到最精彩的部分。
山风卷着槐叶掠过石台时，苏隐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青牛部落的族人们围在石台下，原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突然哑了，只余石豹撞翻的陶瓮里，野果滚落在地的"咚咚"响。
石虎的背影像被抽了脊骨的老熊，摇摇晃晃扶着石栏往下走。
他坎肩上的云纹刺绣被晨露浸得发暗，像团化不开的墨。
石豹跟在后面，纱布渗血的左手死死攥着衣襟，指节发白如骨，抬头时与苏隐对视，眼底翻涌的阴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算师，您没事吧？"花灵挤到近前，艾草香裹着少女的温度涌来。
她攥着苏隐的衣袖，发间野菊被挤得歪向一侧，"我就说前日石虎伯让石豹去老槐树下，准没安好心！"
沐风握着青铜刀的手青筋凸起，刀柄在掌心压出红印："要我带几个兄弟跟着，防着他们使阴招。"年轻勇士的声音带着淬铁般的硬气，可眼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草屑——方才他按住石豹时，被推搡着摔进了草窠。
苏隐垂眸扫过算箱里的兽骨，骨面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系统界面在识海浮动，【局中局·承】的进度条终于跳满100%，金纹如活物钻入算筹缝隙，提示音轻得像羽毛：【任务完成，奖励：九窍灵香草（可淬炼五感，窥破三息内天机流动）】。
"先回竹屋。"他将算箱扣上，指腹轻轻划过箱沿新刻的纹路——与石虎家纹有七分相似的云纹，"灵丫头，帮我取盏新灯油；沐风，把这些兽骨收进石柜，钥匙在窗台陶壶里。"
两人应了声跑开。
花灵的绣鞋踩过青石板，带起一串银铃似的脚步声；沐风搬石柜时，刀鞘磕在门槛上发出"当"的轻响，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竹屋的门帘落下时，苏隐终于松了松紧绷的肩。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两簇小火焰，他摸出怀里的九窍灵香草——草叶呈半透明的玉色，叶脉里流淌着星子般的微光。
系统提示需以晨露浸泡，配合相术推演才能生效。
他掀开陶碗，碗底还剩半盏昨夜接的露水，草叶刚触到水面，水珠突然裹住它，像颗会发光的珍珠。
"呼——"
山风突然灌进窗棂，烛火猛地一暗。
苏隐后颈泛起凉意，这是淬体境突破时才有的敏锐直觉。
他按住算箱，目光扫过墙角的蓝布陶瓮——石虎三儿媳前日送来的"家传腌菜"，此刻正渗出极淡的腥气，像久置的血。
系统界面跳出红色警示：【因果线异常波动，石虎三日前接触外域散修"玄阴子"，交易内容：以部落密宝"青牛骨笛"换取破算咒法】。
苏隐瞳孔微缩。
青牛骨笛是镇族之物，传闻能引动山灵护佑，他前日替花灵算猎路时，曾在青牛石柜里见过半枚骨屑。
原来石虎的野心远不止绊倒自己——他要借外域修士之手，彻底掌控部落。
九窍灵香草在露水中突然绽放，草叶舒展成九片花瓣，每片花瓣浮现金色影像：老槐树下的布包、玄阴子腰间的青铜铃、石虎深夜跪在石屋前烧的黄纸......苏隐的五感瞬间清晰，他听见山梁外传来青铜铃的轻响，与系统提示的"玄阴子"如出一辙；闻到陶瓮里的腥气混着艾草和朱砂，那是破算咒法的引子；甚至看见空气里浮动的因果线，像无数根金丝银线，将石虎、石豹、玄阴子串成一张网。
"原来如此。"他指尖掐出相术法诀，露水碗里的影像突然凝结：三日后月圆时，石虎会在祭坛用骨笛引动山灵，同时以破算咒法反噬他的推演。
而今日族老会上的"溃败"，不过是石虎故意露出的破绽，为的是让他放松警惕，好顺利拿到骨笛。
竹屋外传来花灵的喊叫声："苏算师！
李大娘说石虎伯去了祭坛，怀里揣着个布包！"
苏隐猛地起身，算箱"啪"地合上。
他抓起露水中的九窍灵香草塞进嘴里，草叶入口即化，清甜直冲天灵盖。
五感被放大十倍，他甚至听见祭坛方向传来的脚步声——是石豹，伤手渗血的纱布上，血渍混着朱砂，正是破算咒法的材料。
"灵丫头，去叫你阿爹带族老们去祭坛！
沐风，拿我的青铜剑！"他的声音冷锐如淬冰的刀锋，"石虎要动镇族骨笛，我们得截在他前面！"
花灵的裙角扫过门槛，带翻了陶瓮。
蓝布飘落的瞬间，苏隐瞥见瓮底压着半枚骨笛——原来石虎早将骨笛藏在这里，前日的"串门"根本不是送腌菜，是来探他的反应！
系统界面再次亮起，【局中局·转】的进度条开始缓缓爬升。
苏隐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算箱，里面的算筹正随着心跳震动——这是系统在提示他，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