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宗的山门在暴雨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洛玄影站在三千级青玉阶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石板上砸出小小的血洼。素心给的药膏正灼烧着他肩头的黑纹，每走一步都像有火钳在皮肉里翻搅。
“验牌。”
守门弟子横戟拦住去路，却在看清他手中青竹令牌时瞳孔骤缩。玉牌边缘那道血痕——正是三日前素心咬破指尖抹上的——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金芒。
“药阁的通行令？”弟子狐疑地摩挲令牌内侧暗纹，“素心师姐从不...”
话未说完，山巅忽然传来清越钟鸣。雨幕被某种无形力量劈开，九十九盏金灯自云层垂落，将石阶照得恍如白昼。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洛玄影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是玄天师兄！”
金丝履踏碎水洼的声响由远及近。来人一袭月白织金袍，腰间悬着的昆仑玉佩与梦中仇人所佩一模一样。最刺目的是他额间那道竖痕——像闭合的第三只眼，又像未出鞘的剑。
“这位师弟面生得很。”玄天运儿在五步外站定，袖中滑出的金骨折扇抵住洛玄影下巴，“但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味道。”
扇骨触到皮肤的刹那，黑纹在衣领下剧烈抽搐。洛玄影嗅到扇面上传来的腥甜——是风雷谷那些荧蓝苔藓的孢子味。
“运儿！”素心突然从山道转角冲出，发间玉簪歪斜，襦裙下摆沾满泥浆。她硬插进两人之间，青竹令牌与金骨折扇相撞，竟迸出火星，“掌门令谕，此人由药阁接管。”
玄天运儿轻笑收扇，指尖却弹出一缕金线缠上洛玄影手腕：既是素心师妹看中的人...金线没入皮肤的瞬间，洛玄影袖中的残碑玉简突然发烫，“...不如也参加明日外门试炼？”
山巅又一声钟响。素心拽着洛玄影疾步离去时，他回头看见玄天运儿正俯身拾起自己滴落的血珠。那滴血在对方掌心旋转，渐渐凝成微型罗盘，指针直指他后背心口。
药阁比想象中阴冷。
素心点燃的犀角灯照出四壁药柜的轮廓，那些琉璃罐里漂浮的东西让洛玄影眯起眼——第三排中间那罐，泡着的分明是风雷谷尸傀眼眶里的荧蓝苔藓。
“脱衣服。”素心捧出玄冰匣，内里躺着七根长短不一的青玉针，“金线是‘命锁’，子时发作时会让你心脉尽断。”
洛玄影突然掐住她脖子按在药柜上，罐盏叮当乱响：你和那金袍畜生是一伙的。这不是疑问句。他扯开衣领露出肩头黑纹，那些纹路正被金线侵蚀出焦痕，风雷谷的尸傀，令牌上的血符，现在又是...
“我能解！”素心挣扎着拍打他肘部某处穴位，黑纹突然麻痹，“你每夜子时魔纹发作的痛苦，我能缓解三成...”她咳着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逆生青纹组成莲花状封印，“因为我也被种了‘命锁’，只是方向相反。“
窗外雷光闪过，洛玄影看清她眼底映出的景象——自己背后浮现出模糊虚影，是个戴十二旒冠冕的女人。
“明日试炼你要当心。”素心突然压低声音，玉针刺入他曲垣穴，“玄天运儿是气运之子，他靠近谁，谁就会莫名走霉运...”第七针落下时，她唇边溢出血丝，...“除了你。”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洛玄影在剧痛中恍惚看见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金袍人将长剑刺入冕旒女子心口，飞溅的血珠化作漫天青竹叶...
“拿着。”素心塞给他一只锦囊，“内里装着三粒猩红丹丸，遇到必死之局时吞下，能暂时唤醒...”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她。
门外站着个撑伞的鹅黄衫少女，伞沿垂下的金铃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轻响：“玄天师兄命我送来试炼帖。”她偷瞄洛玄影的眼神像在看死人，“第一场对手是...秦洛峰。”
素心瞬间面无血色。洛玄影却笑了，他掂量着锦囊望向山巅——那里有金光冲霄而起，隐约组成龙形。
“告诉你的好师兄..”.他碾碎一粒红丹，药粉在掌心燃起黑焰，“...我等他亲自下场。”
云梦擂台的青玉砖在晨雾中泛着血光。
洛玄影踏上第三级台阶时，听见看台上传来嗤笑。昨夜暴雨在砖缝里蓄成暗红色水洼，每一步都踩碎倒映在其中的扭曲人脸——那些外门弟子正比划着割喉手势，仿佛他已是具尸体。
“对阵双方——”
唱名长老的嗓音被突如其来的鸦群撕裂。数百只赤瞳黑鸦盘旋在擂台东角，落在秦洛峰肩头的刹那化作黑雾，露出他手中那柄缠满咒符的骨鞭。
“请赐教。”秦洛峰舔着鞭梢轻笑，鞭身符纸无风自燃，腾起的青烟凝成三头蛇虚影。观众席爆发出喝彩，却在他甩鞭时戛然而止——蛇影扑向洛玄影的轨迹突然扭曲，仿佛被无形屏障折射，竟转头噬向主人！
“气运护体！”
不知谁喊了声，全场目光转向西侧高台。玄天运儿斜倚玉座，指尖金线延伸至擂台结界，每一根都缠着洛玄影的关节。他含笑弹指，蛇影在触及秦洛峰前溃散成烟。
洛玄影低头看向掌心渗出的金线勒痕。昨夜素心施针压制命锁时说过，这些线实则是气运之力的具象——此刻它们正将霉运转嫁到秦洛峰身上。
“第一回合，平！”长老皱眉敲响铜锣。
秦洛峰突然撕开衣襟。他心口嵌着的紫晶石随呼吸明灭，每次闪烁都在皮肤表面游走毒纹。洛玄影嗅到熟悉的腐臭味——是风雷谷尸傀身上的荧蓝苔藓孢子。
“知道为什么派我对阵你吗？”秦洛峰甩鞭击地，青砖裂缝中钻出藤蔓状黑雾，“我修的《万毒经》，专克魔修。”
黑雾缠上洛玄影脚踝的瞬间，玄天运儿的金线突然收紧。霉运生效了——擂台四角镇魂柱轰然倒塌，结界裂缝灌入的罡风将黑雾吹向观众席，引发一片惨叫。
洛玄影在混乱中笑了。他故意踉跄跌向东南角，袖中滑落的青铜阵盘沾血激活。这是昨夜用残碑玉简与苏辰换来的小须弥阵，能短暂割裂空间。
“爆。”
随着低语，阵盘在秦洛峰脚下绽开青光。被切割的空间碎片裹着毒雾回旋，形成微型风暴。玄天运儿猛地起身，金线崩断三根——霉运反噬开始了。
秦洛峰惨叫着抓挠脖颈，皮肤下鼓起游动的毒虫。看客们惊恐地发现，那些毒虫背甲上全刻着玄月宗符印。洛玄影趁机掠至他身后，指尖黑纹凝成薄刃抵住紫晶石：“原来你也是试验品。”
高台上传来玉器碎裂声。玄天运儿捏碎茶盏，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看见洛玄影用唇语比了句话，那是昨夜药阁中素心透露的秘辛：“荧苔噬主。”
“第二回合，洛玄影胜！”
长老的宣判淹没在喧嚣中。洛玄影走下擂台时，秦洛峰突然抽搐着抓住他衣摆：“救我...后山冰窖...”话未说完，他心口紫晶石迸裂，溅出的毒血在青砖上蚀出‘卍字’痕。
玄天运儿瞬移至尸体旁，袖中飞出金箔将毒血尽数收起：“洛师弟好手段。”他擦肩而过时，洛玄影颈后黑纹突突跳动，“不过下次，记得留活口。”
暮色降临时，洛玄影在居所发现张字条。素心簪花小楷写着：“冰窖三层，卯时。”背面却用血画着与秦洛峰毒血蚀痕相同的‘卍’字符。
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他推开窗，见一只足有婴儿大小的黑鸦蹲在枝头，爪子上拴着青铜铃铛——与那日送试炼帖的少女所佩一模一样。
“真热闹。”洛玄影碾碎字条，任由碎屑被鸦群争食。他抚摸着袖中阵盘裂纹，那里嵌着半枚荧蓝苔藓孢子。
夜半打更声里，后山传来冰层碎裂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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