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月光像被揉碎的银沙，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池越脸上织出一片细碎的光。
他原本正迷迷糊糊往被子里缩，忽然鼻尖一痒，像是有片带着温度的小云朵轻轻压上来。
嗯？池越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睁眼就撞进两团黑葡萄似的圆眼睛里。
雪花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整个人像只小树袋熊似的扒在他胸口，肉乎乎的小爪子正捏着他的鼻尖——五根粉白的手指还在慢慢收拢，活像在表演什么五爪擒鼻术。
小祖宗，池越被捏得鼻子发酸，伸手去掰那团软乎乎的小手，大半夜不睡觉，你这是要当采花大盗？雪花见他醒了，立刻咧开没牙的嘴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在他睡衣上，在深灰色布料上洇出个小水痕。
她另一只手已经举起来，摇摇晃晃往池越眼睛探，食指尖差点戳到他睫毛。
哎哎哎！池越赶紧偏头躲开，伸手攥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眼睛不能抓，头发也不许薅——话没说完，就见雪花另一只手已经揪住了他额前翘起的碎发，小胳膊绷得像根小萝卜，你这是要拆爸爸的零件啊？
黑暗里，池越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泄了气。
他昨晚刚出差回来，本想着能睡个整觉，可看着雪花因为兴奋而泛红的小脸蛋，听着她咯咯的笑声像小铃铛似的脆，到底还是叹着气坐起来：行，陪你玩五分钟。
就五分钟啊。
雪花像是听懂了，立刻蹬着小短腿往他怀里钻。
池越怕压着她，轻手轻脚把人抱起来，路过婴儿床时顺手扯了条薄毯子搭在臂弯里。
小隔间的夜灯刚亮起暖黄的光，他就被怀里的小祖宗折腾得差点栽跟头——雪花正用脚去勾他的手腕，袜子上的小熊图案随着动作一颠一颠。
小皮猴。池越笑着把人放进婴儿床，床头的星星月亮床铃被他轻轻一转，彩色挂饰便慢悠悠转起来。
雪花立刻仰起头，眼睛追着转动的小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要去抓那团晃来晃去的光。
池越又拿过摇铃在她耳边轻晃，叮铃一声，雪花的脑袋立刻跟着声源转过去，圆滚滚的下巴磕在婴儿床的围栏上，疼得她嗷了一嗓子，却又立刻咯咯笑起来。
追听追视训练是吧？池越捏了捏她肉唧唧的小脚丫，从床底摸出本布书，爸爸给你讲《小兔子拔萝卜》好不好？他翻到画着小白兔的那页，故意把声音拔高：小兔子说，拔萝卜~拔萝卜~雪花立刻扑过来抓书，小指甲在布面上划出沙沙的响，口水把书页都洇湿了一片。
这一玩就过了半小时。
池越的困意早被折腾没了，衬衫后背浸了层薄汗，布书被雪花抓得皱巴巴，床铃的挂饰歪了两个。
最要命的是，原本说玩五分钟的小祖宗非但没困，反而更精神了——她扶着围栏站得笔直，小短腿在婴儿床里蹦跶，活像个小弹簧。
雪花宝贝，该睡觉啦。池越试着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圆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咿呀的抗议声。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十七分，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没办法，只能轻手轻脚去敲育儿室的门：王阿姨？
赵阿姨？
两位阿姨很快赶过来。
王阿姨接过雪花，拍着她后背哼起摇篮曲；赵阿姨则去调温奶器，准备冲夜奶。
可雪花像是认准了要闹，在王阿姨怀里扭来扭去，小身子挺得笔直，哭声像小喇叭似的炸响，震得小隔间的吊灯都晃了晃。
赵阿姨把奶瓶凑过去，她偏过头用牙龈咬奶嘴，奶水顺着嘴角流到颈窝里。
这是怎么了？林年年揉着太阳穴从主卧走过来，睡衣领口还歪着，半夜哭得这么凶。她伸手要接，雪花立刻止住抽噎，小胳膊张得老开，哇地一声扑进妈妈怀里，小脑袋直往她颈窝里钻，抽抽搭搭的哭声里还带着委屈的哼哼。
林年年心疼得不行，坐进摇椅里轻轻摇晃，手指梳着雪花软乎乎的胎发：是不是爸爸陪玩太疯了？
嗯？她解开睡衣纽扣，雪花立刻含住奶头，小身子慢慢软下来，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像只小蜗牛似的往她怀里缩。
池越站在旁边看着，刚要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雪花忽然从妈妈怀里抬起头，肉乎乎的小拳头慢慢展开——食指尖翘得老高，正对着他的鼻尖。
你这小没良心的！池越又气又笑，伸手去捏她的小食指，却被她吧嗒一口含住指尖，牙龈轻轻咬了咬，合着刚才折腾爸爸，现在还会告状了？
林年年低头看女儿，见她吃饱了正眯着眼睛打哈欠，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忍不住笑：说不定是在肚子里就记仇了。她伸手戳了戳池越胸口，谁让你出差半个月，回来就抢我闺女。
雪花的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在妈妈怀里蹭了蹭，忽然伸出一只手，摇摇晃晃往池越那边探。
池越赶紧凑过去，就见她软乎乎的小手抓住自己的食指，攥得紧紧的，小拇指还翘着，像朵小小的太阳花。
夜灯的光温柔地漫开，照见婴儿床里皱巴巴的布书，和池越衬衫上那片没干的奶渍。
林年年轻轻拍着女儿后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低低说了句：最近她好像...
嗯？池越低头，就见雪花已经睡熟了，小嘴角还挂着点奶渍，小手指却还紧紧攥着他的食指，好像什么？
林年年笑而不语，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窗，落在三人交叠的手上——小肉手攥着爸爸的大手指，又贴在妈妈温暖的手背上，像株刚抽芽的小树苗，正努力往最温暖的地方生长。
这一夜的小风波，不过是生活里一朵小小的浪花。
谁也没注意到，在睡熟的小丫头潜意识里，正慢慢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要把爸爸妈妈的味道、温度、声音，都牢牢刻进记忆里。
毕竟，从明天开始——或者说，从下一个深夜开始——有些小麻烦，才刚刚要发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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