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秦国王室血脉。
不是邯郸城里缩在破巷里的质子,也不是被人拿石子砸的‘秦孽种’。
可要是连一羹一饭都不知道珍惜,连一卷书都读不明白……”
他说着,把目光扫到了最左侧那个穿玄衣的少年身上。
十五岁的扶苏跪得笔直,发冠上的玉衡纹隐隐泛着光。
嬴政心里突然软了一下,说:
“扶苏,过来。”
扶苏马上站起来,广袖扫过青砖,跪到了嬴政脚边。
他仰起脸,说:
“父王昨日说要看儿臣的书案。”
嬴政蹲下身子,手指在案上的竹简上摸了摸。
《商君书》的简册码得整整齐齐,每卷都用丝绳系着,绳结是他当年在邯郸跟老贾人学的“同心结”。
最上面一卷《更法》,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字虽然还有点清瘦,但笔笔都有力。扶苏说:
“鞅说‘治世不一道’,但是法立了要顺民心,要是老百姓都不知道法,还谈什么遵守呢?”
嬴政问:
“这批注谁教你的?”
扶苏低下头说:
“没人教。儿臣看到咸阳城有百姓因为不知道‘弃灰于道者黥’的法就受了刑,就想……法要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跟刀悬在头顶有啥区别?”
嬴政的手指在简册上敲了敲。他想起自己十二岁跟着吕不韦回秦,第一次读《商君书》的时候,只觉得痛快,哪会想“民不知法”这种事儿。
他突然问:
“你……想跟朕学什么?”
扶苏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说:
“儿臣想请父王每天教导半个时辰。”
庭院里响起一片轻轻的抽气声。
胡亥偷偷扯了扯将闾的袖子,被将闾狠狠瞪了一眼。
嬴政没有发火,只是挑了挑眉毛,说:
“半个时辰?
你知道朕每天要批三百竹简吗?”
扶苏的声音稳稳的,说:
“儿臣愿意等父王批完奏报。要是父王嫌儿臣笨,教三天就不教也行。”
嬴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说:
“好,从今天起每天酉时,章台宫偏殿。”
头一天教导,嬴政拿了卷《仓颉篇》。
他指着“忠”字问:
“这个字啥意思?”
扶苏回答:
“心到了就是忠。对君心到,对国心到,对民心也到。”
嬴政说:
“好。”
又指着“仁”字问:
“儒家说‘仁者爱人’,商君说‘仁者过之慈’,你咋看?”
扶苏用手指在案上划了一下,说:
“商君看到了仁的毛病,儒家看到了仁的好处。要是把仁当盾牌,保护老百姓吃饱穿暖;把法当剑,砍掉奸邪乱象,说不定……能把两者的长处都占了?”
嬴政握着笔的手停了一下。他本来想考这孩子几个生僻字,这会儿却觉得《仓颉篇》太简单了。
第二天换了《禹贡》,讲九州山川;第三天讲《孙子兵法》,说“兵者诡道”;到第七天,扶苏已经能跟着他逐字分析《韩非子·五蠹》,还指出“儒以文乱法”不一定全对。扶苏说:
“要是儒者知道法、遵守法,文也能帮着法。”
三个月后,章台宫偏殿的案几上堆了半人高的简册。
嬴政批完最后一卷奏报,看见扶苏正趴在案前抄《吕氏春秋》,墨香飘了开来。
嬴政敲了敲案,说:
“停。”
然后说:
“背一遍《周官》里的‘大宰之职’。”
扶苏放下笔,声音清脆得像钟一样:
“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
嬴政又打断他,说:
“停。”
接着问:
“九赋之外,要是遇到大旱,咋办?”
扶苏想都没想就说:
“开常平仓,减关市的税,缓老百姓的债。《周礼·地官》上说:‘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
这时候,殿外突然热闹起来。
李斯掀开帘子进来,后面跟着隗状和王翦,三个人手里都拿着竹简。李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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