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商汤讨伐夏桀之前,对葛伯广泛施行仁政;武王讨伐纣王的时候,把鹿台的钱财散发出去,打开钜桥的粮仓发放粮食……”
嬴政突然甩袖,大声说:
“住口!”
案上的竹简“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他大步走到扶苏面前,玄衣上的龙纹好像都要扑到对方衣襟上,说:
“你知道汤武起兵的时候,商军二十万被困在东夷,周军有虎贲三千、甲士四万吗?
要是没有这十万雄兵,那鹿台的钱财、钜桥的粮食,早成了帝辛的箭簇!”
扶苏看着父王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三天前双幕显现时,那座在火光中崩塌的阿房宫。
当时自己说要减轻百姓的徭役和赋税,父王的手在案上都攥出了青白的骨节。
嬴政转身走向殿后的青铜鼎,说:
“你要是坚持这种迂腐的看法……
我可以把你贬为平民,让你做个闲散的宗亲;也可以下旨赐你死,换个明白事理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想起昨天胡亥抱着猎鹰说:
“我要帮父王驯出最凶的鹰。”
那眼里的光,就像当年自己在邯郸街头,攥着半块烤饼跟人打架时的狠劲。
扶苏的手指不自觉地抠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去上郡监军,蒙恬指着长城说:
“公子,这城砖里掺了死囚的血,要是没有这血,匈奴的马刀早砍到咸阳了。”
那时他还觉得将军太严苛,现在却突然懂了父王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看穿,看到大秦四百年的基业里去。
扶苏说:
“我知道错了。”
他刚开口,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裂帛响。
两人同时抬头。
青灰色的天幕像被撕开一道金缝,昨天双幕里那个穿短褐的小扶苏又出现了。
小扶苏站在一片焦土上,脚边是折断的戈矛,却仰着脏乎乎的脸说:
“德需要力来支撑,有了力才有德!
商汤要是没有亳邑的军队,他的仁德不过是诸侯们桌上的笑话;周武要是没有孟津的军队,他的仁义早被朝歌的大火烧光了!”
嬴政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
小扶苏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就像阿父教我射箭,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说‘射箭的道理在于仁’,那就是个笑话;等能拉开百石弓了,再说‘不杀无辜’,那才是仁德。”
嬴政想起扶苏三岁时,自己教他握剑,小娃娃手太小,剑柄总滑下来,急得直哭。
那时他摸着孩子的头说:
“等你长到能举起剑,再学怎么放下剑。”
嬴政突然大笑,说:
“好!”
他转身抓住扶苏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说:
“这才是我的儿子!
这才是能坐秦王位的孩子!”
扶苏看着父王发亮的眼睛,想起上次在咸阳狱,看到囚徒被砍去左脚,当时觉得很残忍,现在却想起天幕里小扶苏踩过的焦土,心想:要是没有律法的“力”,百姓连左脚都保不住。
嬴政松开手,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抖,说:
“还坚持昨天的蠢话吗?”
扶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晨光从他头发间漏下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他想起在陈县看到的流民,在陇西见过的戍卒,想起蒙恬说的“长城不是石头砌的,是大秦的力砌的”。
扶苏抬起头,目光明亮,说:
“我想明白了。
德政就像船,力就像江水。
船在江上行,才能走得远;要是江水干涸了,船不过是一块烂木头。”
嬴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这动作太像小时候了,扶苏一下子愣住了,却看见父王眼角的皱纹里露出一点笑意,说:
“去把《商君书·算地》抄二十遍。”
他转身走向案几,玄衣摆扫过地上的竹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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