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着扶苏,眉毛都竖起来了,“殿下方才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乱臣贼子的话!
周礼上说‘君权天授’,要是人人都凭兵强马壮当皇帝,天下不就乱套了?”
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嬴政的拇指慢慢摸着玉圭的棱,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下去。
扶苏握紧了袖口,他想起昨天在博士馆,淳于越拿着《春秋》说“以德服人”,却没提那些因为战乱卖儿卖女的老百姓。
“淳于博士。”
李斯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着刺,“殿下说的是实话。
当年周王室兵力弱,诸侯不还是各自称王吗?”
“廷尉这是要学商君焚书吗?”
淳于越梗着脖子,“老臣今天就问一句,陛下是要实行秦法,还是实行周礼?”
嬴政忽然笑了,他的笑很淡,却让殿里更冷了,说:
“博士先回馆里,明天朝议的时候,把‘君权天授’和‘兵强马壮’的道理,说给各位博士听听。”
淳于越张了张嘴,最后小声答应了,退到台阶下的时候,袍子角勾住了酒樽,发出“当啷”一声。
相里氏墨站在廊下,看着淳于越涨红的脸,又转头看看台阶上的嬴政。
他摸了摸腰间的尺子,对旁边的名家博士小声说:
“以德服人?
倒要看看,明天朝议的时候,这‘德’字该怎么衡量。”
...
淳于越盯着阶下相里氏墨手中的矩尺,喉咙动了动。那墨家门人正用矩尺比着殿柱,大声说道:
“淳于博士说‘天子惟有德者居之’,可孔丘周游列国,孟轲说王天下,颜渊箪食瓢饮,这三个贤人都有大德,却一辈子都没当过皇帝。
难道是天命不让他们当?
还是说,这‘德’字,是儒家自己瞎定的标准?”
殿里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阴阳家博士摆弄着龟甲,名家博士摸着胡子笑着问:
“要是以德为标准,那商汤赶走夏桀、周武讨伐商纣的时候,夏桀商纣算不算失德?
要是失德,为啥这俩王能坐皇位好几十年?
要是没失德,那商汤周武算啥?”
法家博士一拍桌子:
“好个连环问!儒家总说‘以德服人’,可当年鲁哀公尊敬孔子,鲁国连三桓都管不住;齐宣王重用孟子,齐国最后还被乐毅打下了临淄。
德治要是有用,为啥还要商君变法?”
淳于越后背冒出了冷汗。他看着坐在上面的嬴政,帝王的帽子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但遮不住眼里翻腾的暗流。
老博士突然想起昨天扶苏在太学跟他讨论礼的时候说的话:
“先生总说克己复礼,可父王的剑,从来不等行礼结束。”
淳于越突然提高声音,袖子一挥把桌子上的竹简扫到地上,说:
“墨家整天说‘兼爱非攻’,墨翟当年阻止楚国攻打宋国,那他自己为啥不当天子?
要是按照墨家‘尚贤’的说法,最贤能的人当天子,那墨圣为啥不取而代之?”
相里氏墨把矩尺“当”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墨家弟子,都穿着短衣服,腰上挂着削刀。最年轻的墨徒按着刀冷笑说:
“淳于公这是要倒打一耙?我们墨家尚贤,是让贤能的人辅佐君主,不是让贤能的人夺皇位!
儒家整天说‘有德者居之’,这才是教人谋反的祸根!”
右丞相王绾一拍桌子:
“放肆!”
可他话还没说完,左丞相隗状淡淡地说:
“墨家弟子在殿上动刀,像什么样子?”
嬴政突然抬手,拇指重重地敲在青铜剑的剑格上。
剑响得像龙吟一样,把桌子上的酒樽都震得嗡嗡响。
所有的议论一下子停了,嬴政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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