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涌**
常王踏入东宫那日，铅云低垂，檐角铜铃在风中寂然无声。
他广袖垂落，靛蓝锦袍上银线暗绣的蟒纹时隐时现。腰间鎏金令牌随步履轻晃，云雷纹在昏光里泛着诡谲的冷。殿门开阖的刹那，他唇角噙着的三分笑，恰似冰面上裂开的细纹。
“皇兄近日劳形案牍，臣弟特备了雪顶含翠。“
路砚之朱笔微顿，墨迹在奏折“矿难“二字上晕开血般的红。抬眸时眼底淬着寒星：“难为皇弟记挂。“
鎏金兽炉青烟袅袅，兄弟二人的影子在云母屏风上交叠，恍若双蟒缠斗。
**（二）藏锋**
常王拂袖落座，指尖掠过茶盏浮沫：“药王谷旧案沉寂三载，皇兄如今重启，可是得了新证？“
“江湖草莽恩怨，何劳天家过问？“路砚之执起茶盏，水面倒映着他眼底的暗涌。
“哦？“常王忽然望向那架素纱屏风，目光如毒蛇信子穿透薄绢，“可臣弟听闻，谷中曾有痴人剜妻取髓，所求长生——“茶盖轻叩盏沿，“恰是盐运使沈大人的手笔。“
屏风后，沈清欢的呼吸凝在喉间，腕间素心引的金纹骤然灼热。
**（三）见骨**
“喀“——
路砚之指节叩响紫檀案，震得茶汤微漾：“常王耳目，倒是比锦衣卫更灵通。“
“不及皇兄。“常王抚过袖口蟠龙纹，“各地矿脉近年产出锐减，抚恤银却流水般支出...“忽地倾身，玉冠垂珠扫过眉间阴翳，“皇兄可知那些矿井深处，埋着什么？“
惊雷炸响，电光映亮他唇齿间森白的笑：“三百具童女骸骨砌成的祭坛，还有...药人血池。“
烛火“噼啪“爆响，将二人对峙的身影投在殿柱蟠龙浮雕上，龙睛处镶嵌的夜明珠泛起血色。
**（四）裂帛**
路砚之广袖翻涌如墨云：“常王今日，是来替孤分忧？“
“臣弟不过好奇。“常王指尖划过案上密函，留下蜿蜒水痕，“皇兄既知沈氏女身负素心引，却仍留她在侧...“忽然压低嗓音，“莫非也信了那长生邪说？“
“铮——“
屏风后玉簪坠地，沈清欢素衣染着烛光走出，苍白的脸上凝着决绝：“栖霞矿洞里的血债，常王殿下可敢对着青天白日，说一句不知情？“
常王抚掌大笑，腰间令牌撞出清脆声响：“好个忠勇的沈姑娘！“转向路砚之时，袖中暗香浮动，“皇兄，这局棋...“
“退下。“路砚之玄色蟒袍无风自动。
**（五）遗刃**
常王躬身施礼，令牌却“当啷“滚落沈清欢裙边。鎏金背面“盐运司“三字沾着暗红，像极了密道那夜她父亲咽气前，攥在掌心的那枚。
暴雨倾盆而至，常王的身影在雨帘中渐渐模糊，唯有笑声穿透雨声：“皇兄，水能载舟啊——“
**（六）宫诏**
常王前脚刚走，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太监王德全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手中明黄绢帛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圣上口谕，宣太子、常王即刻入宫觐见！“
路砚之面色骤变：“父皇病情如何？“
王德全伏地颤抖：“圣上听闻西霞矿与药人之事，龙颜大怒，呕血三升...命老奴传话...“他偷眼瞥向沈清欢，“要带沈氏女一同入宫问罪。“
**（七）博弈**
沈清欢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烛台。火苗顺着泼洒的灯油窜起，映得她面色惨白。路砚之突然拔剑斩断燃烧的帷幔，火星四溅中沉声道：“备轿。“
“殿下！“谢昭明按剑上前，“此去凶险，不如...“
“孤自有分寸。“路砚之将一枚鎏金令牌塞入沈清欢掌心，“这是东宫令，若有不测...“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决绝：“就用它调玄甲卫。“
**（八）入宫**
御辇穿过雨幕，沈清欢透过纱帘望见宫墙上晃动的火把。禁军铁甲森寒，刀戟如林。常王的轿辇在前方若隐若现，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催命般的声响。
“记住。“路砚之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无论父皇问什么，你只需答...“
宫门轰然洞开，老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雨夜：“宣——太子、常王、沈氏女觐见！“
**（九）龙颜**
养心殿内药气熏天，明黄帐幔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掀开帷帐，露出皇帝灰败的面容：“逆子！西霞矿三百条人命，你们谁来给朕交代？！“
常王突然跪地痛哭：“儿臣冤枉！矿难一事，全是...“他猛地指向路砚之，“皇兄为炼制长生药所为！“
皇帝浑浊的目光移向沈清欢：“你就是沈家的女儿？你父亲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殿外闪电劈落，照亮她腕间暴涨的金纹。素心引竟在此刻，与皇帝枕边那盏长明灯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十）对弈**
殿内烛火摇曳，沈清欢缓缓跪伏于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却异常清晰：“回陛下，民女父亲临终前，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她抬起头，目光不闪不避：“民女斗胆，若太子真欲谋长生，就不会留下药王谷的书信为证。“
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哦？“
“民女在药王谷，曾见一封血书。“沈清欢从袖中取出那封泛黄的信笺，血迹已干涸成黑褐色，“药王明言，长生乃虚妄，强求者必遭天谴。“
常王突然冷笑：“一封信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伪造——“
“伪造？“沈清欢指尖轻点信上暗纹，“药王谷的印鉴，用的是特制朱砂，遇热则显龙纹。“她将信笺靠近烛火，果然浮现出一道盘龙暗记。
**（十一）惊变**
皇帝猛地撑起身子，龙袍袖口扫落案上药盏：“念！“
沈清欢指尖发颤，药王绝笔上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当读到“药人血与素心引结合反生剧毒“时，路砚之突然闷哼一声，腕间鎏金锁链铮然作响——玄色衣袖下，竟浮现出与素心引一模一样的金纹！
“皇兄身上怎会有药人之症？“常王踉跄后退，玉冠垂珠剧烈晃动，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凌乱阴影。
沈清欢下意识往路砚之身边靠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常王看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看来沈姑娘已经选好阵营了。“
“殿下慎言。“沈清欢声音虽轻却坚定，“民女只相信亲眼所见。西霞矿那些童女骸骨上的针孔，与太子殿下身上的金纹，都指向同一个真相。“
**（十二）对峙**
暴雨轰然击碎窗纸，常王在风雨中嘶声力辩：“各州驻军染病三月，若真是我所为，为何我自己的亲兵也染上恶疾？“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有道狰狞箭伤，“上月凉州平乱，这毒箭险些要了臣弟性命！“
路砚之剑锋微滞，但很快又稳如磐石：“皇弟的伤，与西山守陵官全家的死法一模一样。“
“陛下。“沈清欢突然跪行至龙榻前，“民女请验常王殿下随身香囊。“
常王闻言冷笑，竟主动解下腰间锦囊掷于地上：“这是在药王谷搜到的证物，本王正欲呈交父皇。“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没想到你们倒先发制人。药王谷那封信，本王自然也看到了。“
**（十三）抉择**
香囊落地，一缕暗红色粉末飘散而出。常王继续道：“本王循着线索追查，发现药王谷余孽仍在活动。这香囊中的药粉，就是证据。“
路砚之剑尖轻挑香囊，沉声道：“皇弟既已看过药王绝笔，为何不早禀明父皇？“
“禀明？“常王突然大笑，“皇兄在药王谷安插眼线，截获密信，却秘而不宣，又是何居心？“
沈清欢看着兄弟二人剑拔弩张，忽然想起与路砚之共度的那些生死时刻。在密道里他护着她躲过暗箭，...这些记忆让她不自觉地又往太子身边靠近一步。
“嗖！“一支羽箭突然穿透殿窗，谢昭明疾步而入，单膝跪地：“禀陛下，西山皇陵发现炼药地宫！守宫侍卫供认后服毒自尽，幕后主使...“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尚未查明。“
“废物！“皇帝暴怒，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龙榻上，震得案上药盏叮当作响。一口黑血从他嘴角溢出，染脏了明黄龙袍。“查！给朕彻查到底！“
暴雨拍打着殿檐，沈清欢突然上前一步：“陛下，民女愿往各州救治染病将士。“她抬起手腕，素心引的金纹在烛光下流转，“此物既能克制药人之毒...“
“儿臣愿同往。“常王突然开口，目光复杂地看了沈清欢一眼，又对路砚之道，“既涉药王谷秘术，臣弟在追查时已有所得。“
皇帝浑浊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太子去查西山皇陵。常王携沈氏女救治三军。“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朕要看到结果...“
路砚之剑眉紧蹙，上前一步：“父皇...“
“去！“皇帝猛地将药碗砸碎在地，瓷片飞溅。一块碎片划过路砚之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沈清欢不自觉地想上前，却被常王拦住：“沈姑娘，请随本王速去军营。“他压低声音，“每耽搁一刻，就多几个将士丧命。“
殿外，暴雨渐歇。路砚之抬手抹去脸上血痕，深深看了沈清欢一眼：“保重。“
三千玄甲卫的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寒芒，分作三路：一路随太子奔赴西山，一路护送常王与沈清欢前往军营，最后一路严守宫禁。
沈清欢上马前最后回望，只见路砚之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眼便消失在宫门之外。她握紧腕间金纹，忽然明白：这场风暴，才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