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几人已经回来了，黄雷盘在四合院的石榴树下发现了个檀木匣子。匣盖上积着薄雪，像撒了层糖霜的年糕。当他拂去雪花时，匣子竟自动弹开——里面整齐码着九十九个蚕茧大小的光球，每个球里都浮动着不同的画面。
“这是……”黄雷盘的手指刚触到第一个光球，耳畔就响起黄廷璋的声音：“甲午年三月初七，于御药房檐下救得雏燕一双。”光球里立刻展开三百年前的场景：年轻的太医正用犀角剪修剪缠住燕脚的丝线，剪刀闪过金光，屋檐下的蛛网突然开满海棠花。
第二个光球传来老金的歌声：“庚子年冬月，赠迷路参客热粥一碗。”画面里暴风雪中的木屋亮着橘色灯火，门缝溢出的热气在夜空凝成参宿七的星图。
黄佑澜揉着眼睛推门出来时，正看见父亲捧着第七十二个光球微笑。那里面是上周的场景：他在故宫值班室教“鹤影”小女孩写毛笔字，孩子无意识画出的“福“字在空中停留了三秒才落在纸上——此刻这枚光球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正化作金色蝴蝶，绕着石榴树翩翩飞舞。
“爸，这到底是什么？”
黄雷盘不答，只将剪刀轻轻放在匣边。狮头双眼的黑宝石突然变成透明的，里面浮现出他们没见过的画面：三百年来，每当剪刀化解一段怨气，就会在某个角落催生一朵无形的“祝福花”。这些花朵只有真心祝福过他人的人才能看见，而此刻，整座北京城的上空正飘满这种半透明的五瓣花。
“黄老师！”陈明远气喘吁吁地闯进院子，手里举着刚修复的铜匣底板，“您看这个！”原来匣底暗层刻着《净秽司祝由科》的终极奥义：“怨气化祝福，如露润百草。一愿消则一花生，万愿成则春满园。”
雪越下越大，光球们却越来越亮。第九十九个光球里，周世昌正站在五台山的雪地里，胸前的人面疮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弯腰扶起摔倒的小喇嘛时，衣襟里掉出块翡翠碎片——那碎片在雪地上发芽般长出嫩绿的新叶。
黄佑澜突然跑回屋里，拿出个蒙尘的陶罐：“去年在老金家地窖找到的，本来想等您生日……”罐里封存着二十八颗人参籽，每颗都裹着写满祝福的杏黄纸。当第一粒种子落入雪地，院墙上沉睡的爬山虎突然开出冰晶似的花。
正午时分，剪刀自动悬浮到半空，所有光球围绕着它旋转起来。那些被记录的美好时刻化作金粉簌簌落下，在雪地上拼出《度人经》的句子：“祸消福至，如影随形。”
当最后一粒金粉融入积雪，黄雷盘发现剪刀的重量变了。对着阳光细看，原来那些承载痛苦的鱼子纹里，现在流淌着蜂蜜色的光液。胡同里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恍惚间像是跨越三百年的回响。
“要出去走走吗？”陈明远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护城河边的腊梅开了。”
他们穿过飘雪的胡同，沿途遇见许多熟悉的面孔：故宫修复院的同事在堆雪人，老金的小孙女在窗边贴剪纸，甚至那个总在景山遛画眉鸟的老人——今天他的鸟笼里装着只通体雪白的红嘴山鸦，正用藏语唱着祝福歌。
护城河结冰的河面上，孩子们在滑冰嬉戏。黄佑澜突然指着对岸：“爸！您看！”柳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个穿藏袍的少女，她微笑着向他们举起茶杯，身影在阳光下渐渐透明，化作无数飞向四方的光点。
几个人所在的量子时空定格了这一个瞬间。照片洗出来后，他们发现少女坐过的地方，冰层下有尾金色的鲤鱼正吐出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包着一粒未拆封的祝福。
那天夜里，黄雷盘梦见自己变成年轻的太医，在雨后的御花园里奔跑。祖父的声音穿过时空传来：“所谓法器，不过是盛装祝福的容器。”醒来时，月光满室，剪刀静静躺在窗台上，刃口处开出一朵晶莹的冰凌花，而旁边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