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靴底碾过台阶上的露水时，赤焰的火翼突然在他肩头收紧。
这只火麒麟幼崽的火瞳原本像两团跳动的金焰，此刻却缩成针尖大小，喉间滚出低不可闻的警告声——那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特有的震颤。
“怎么了？”林骁压低声音，指尖轻轻蹭过赤焰耳尖的逆鳞。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安抚的同时也在询问具体方位。
赤焰的尾巴尖儿悄悄指向左侧第三根廊柱，那里垂着的青铜灯树投下浓重阴影，原本该值夜的两个护卫正背对着他们，却连脚步声近了都没察觉。
林骁的呼吸顿了顿。
兽王盟总部的守卫向以敏锐著称，寻常飞虫掠过都能惊起巡查。
他不动声色地将赤焰收进兽袋，兽袋贴着心口微微发烫，那是赤焰在传递“异常”的信息。
转过影壁时，董谋士的青衫角正从议事厅门缝里闪过。
林骁加快脚步，靴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刻意放重——他需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来了，又不能显得太急切。
“林小友？”董谋士刚掀开门帘，手里的茶盏便晃了晃，半盏冷茶泼在案几上，“你...你不是去青阳城了？”
林骁反手带上门，目光扫过窗棂上未完全闭合的缝隙。
他能看见院角那株老槐的影子在晃动，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这说明董谋士早有防备，提前支开了守卫。
“董先生可知，夏侯渊的营地里圈着三百头异兽？”林骁直入主题，将树皮地图拍在桌上。
地图边缘还留着焦痕，是昨夜铁叔撞翻炭炉时烧的，“每头异兽脖颈都系着黑绳，绳结里嵌着碎玉。
我用兽灵共鸣探过，那些玉片上刻着玄蛇吞日的图腾。“董谋士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他是兽王盟最善谋略的人，此刻却像被人抽走了脊梁，踉跄着扶住椅背：“玄蛇吞日...那是秦盟主书房暗格里的图腾。三年前我替他整理典籍，偶然见过一次，他说那是上古兽王的徽记...“
“但秦昭用它祭魂。”林骁想起在青阳城药铺后堂，蒋使者说的那口井里的兽骨，“我在喜鹊的记忆里见过，那些黑绳会抽走兽魂，顺着密道流进井里。
夏侯渊表面上在捣乱，实则是替秦昭收集祭品。“
董谋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压在唇上，指缝里渗出一丝血。
他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从袖中摸出帕子擦嘴：“林小友可知许堂主？
上月他负责采购异兽饲料，报账比往年多了三成。我当时查过账本，发现...发现他用的是夏侯渊商行的货票。“
林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早怀疑内部有叛徒，却没想到线索来得这么快。
窗外的老槐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在青阳城用兽灵共鸣时，那头总爱用角顶他的青鸾曾发出不安的鸣叫——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青鸾的记忆里似乎总闪过许堂主的身影。
“我需要确认。”林骁解开兽袋，赤焰的火翼刷地展开，在室内投下一片暖红，“用兽灵共鸣和盟里的异兽沟通。
它们不会说谎。“
董谋士后退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他见过林骁驯兽，却没见过他使用“共鸣”时的模样——少年闭目垂首，指尖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有看不见的丝线从他眉心飘出，穿过窗棂，飘向盟内各个兽苑。
赤焰突然发出短促的啼鸣。
林骁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青鸾说，许堂主每晚子时都会去西苑。
它本是群居兽，可许堂主总把它单独关在铁笼里，喂的不是粟米，是掺了朱砂的肉块。
玄龟更怪，说许堂主摸它龟甲时，手上有股腐臭味，像...像泡过血的铜钱。“
董谋士的脸瞬间惨白：“朱砂引魂，腐钱镇灵。。
这是...这是用活兽养魂的邪术！“他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名字，”除了许堂主，还有饲兽房的孙伯、巡夜队的赵三，他们最近都找借口去过青阳城...“
“够了。”林骁按住他的手腕，“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更快动手。
我需要证据。“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
林骁掀开门帘时，正撞上吕护卫抱着刀走来。
这位忠诚的护卫眼尾泛红，显然刚喝过酒：
“林兄弟，我巡夜时发现西苑的铁笼锁被换过本来想等你回来，可...可总觉得心里发慌。“
赤焰在兽袋里轻轻撞了撞林骁的腰。
少年低头与火麒麟对视，火瞳里映出的是夜色中摇曳的灯笼——那是吕护卫腰间挂着的，本该是暖黄的光，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
“吕大哥，陪我再巡一圈。”林骁的声音里带着笑，手却悄悄按在兽袋上，“说不定能逮到偷饲料的耗子。”
两人绕着盟总部往西行时，风里忽然飘来若有若无的药味。
林骁皱了皱眉，那是迷香的味道，混着点血腥气。
赤焰的火翼在兽袋里发烫
转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林骁的脚步顿住。
假山后面的凉亭里，许堂主正攥着个青铜酒壶，酒壶嘴对着另一个人的耳朵：“兽神节当晚，巡卫会被调去前院，圈养区只剩三个守卫。
我已让人在他们的茶里下了蒙汗药，到时候...“
“够了。”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是何军师，“你只需确保密道畅通，剩下的自有夏侯将军安排。记住，若敢泄露半个字。“
林骁感觉赤焰的爪子在兽袋里收紧。
他与吕护卫对视一眼，后者悄悄摸向腰间的刀。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凉亭里的烛火晃了晃，许堂主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那林骁最近总往兽苑跑，莫不是...”
“一个猎户崽子能翻出什么浪？”何军师嗤笑，“等兽神节的祭典开始，玄蛇吞日的邪灵复苏，莫说他，整个兽王盟都得给上古邪兽献祭。”
云开月现的刹那，林骁看见许堂主脖颈上的黑绳——和青阳城圈养区异兽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漫上舌尖才忍住冲出去的冲动。
吕护卫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林骁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摇头。
两人倒退着离开月洞门时，赤焰的火翼在兽袋里轻轻拍了两下——这是“安全”的信号。
“他们要在兽神节动手。”林骁的声音像浸在冰里，“许堂主负责内部，何军师接应外部。
吕大哥，你去把董先生请来，我在演武场等。“
吕护卫点头，提刀消失在夜色里。
林骁摸着兽袋走向演武场，赤焰的体温透过兽皮传来，像团烧不尽的火他抬头望向总部顶楼，那里的窗户依然黑着，可他分明看见，窗纸上有玄蛇的影子在游动——和昨夜在青阳城药铺后堂，蒋使者说的那口井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演武场的月光很亮，亮得能照见青砖缝里的新土。林骁蹲下身，指尖抠开一块砖，下面埋着半截带血的兽骨——那是许堂主用来镇灵的祭品。
他把兽骨重新埋好，站起身时，看见董谋士和吕护卫的身影正从影壁后走来。
风卷着槐叶掠过林骁的脚边，带来远处兽苑里异兽的低鸣。
他摸了摸赤焰的耳朵，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
属于他的浪，才刚刚翻涌。
而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藏在暗夜里的老鼠，都见一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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