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粗布短打被黑市的风灌得猎猎作响。
他踩着青石板路，鞋跟碾过混着兽血的冰碴，腥甜气直往鼻腔里钻——这与他记忆中官方兽市的草木清香截然不同，北境黑市果然如传闻般，连空气都浸着铜臭与邪祟。
“左前方第三个摊位，灰鼠老吴。”谋略谋士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裹着褪色的棉袍，袖口沾着不知道哪只异兽的黏液，“他刚收了三车雪狼獠牙，正往怀里揣金票。”
林骁顺着他目光望去。
那是个缩在油布棚下的干瘦老头，头顶扣着顶灰扑扑的毡帽，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蜡黄的脸。
他面前的木桌上摆着几截焦黑的兽骨，旁边立着块破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异兽残魂，价高者得”。
赤焰缩在林骁身后，金焰收敛成两枚暗红的眼瞳，正不动声色地用尾巴卷起林骁的裤脚——这是它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林骁垂眸扫过那抹暗红，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峡谷里捡到的密信还揣在贴胸的位置，“王者之血碎片已抵黑市”的字迹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着他心口。
“老吴头。”林骁扯了扯嗓子，故意带了点北境口音的沙哑，“听说你这儿能搞到稀罕物？”
油布棚下的人顿了顿，毡帽缓缓抬起。
林骁这才看清对方的眼睛——那是双浑浊的灰眼珠，像浸在污水里的玻璃弹珠，却在触及林骁的瞬间猛地缩成针尖。
“哪来的野小子？”老吴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指节上布满被兽牙啃咬的疤痕，“黑市规矩，先报货再谈价。”
林骁往前半步，粗布斗篷滑下肩头，露出里面用兽皮缝制的护心甲——这是他特意让忠诚勇士从猎户旧物里翻来的，甲片边缘还沾着半干的鹿血。“我要王者之血碎片。”他压低声音，目光锁住老吴的喉结，“听说你刚收了一批。”
毡帽下的灰眼珠剧烈震颤起来。
老吴的手指突然攥紧桌沿，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骁注意到他袖口渗出湿痕——是冷汗。
“你活腻了？”老吴突然暴喝，可话音里却带着发颤的尾音，“那东西是能随便提的？”
“老吴头。”林骁笑了，指尖轻轻叩在护心甲上，“我要是活腻了，敢大摇大摆来你这儿？”他顿了顿，刻意放缓语速，“上个月西荒城，有个卖玄冰蟒胆的贩子，说漏了嘴提’昭‘字，第二天就被人挂在城门口，肠子缠在旗杆上。
你说...他要是像我这样，带着够买十座西荒城的金票来，是不是能多活两天？“
老吴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突然掀开油布棚，冲外面喊了声：“小五子！
看摊！“又冲林骁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他们穿过两条堆满兽骨的巷子，拐进间挂着“兽皮染坊”招牌的破屋子。
门一关上，老吴就掏出个铜壶，往三个粗瓷碗里倒了浑浊的茶水：“先说好，我这儿没货。”
“没货你带我来？”忠诚勇士立刻跨前一步，铁矛在地上划出火星。
他今天扮成挑夫，肩头还搭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此刻却把扁担攥得指节发白——这是他要动手的前兆。“别急。”林骁按住忠诚勇士的胳膊，目光仍锁着老吴，“老吴头是聪明人，知道空口白牙留不住我。”他从怀里摸出个锦盒，“这是十张千两金票，先付定金。”
锦盒打开的瞬间，老吴的灰眼珠亮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他伸手要碰金票，却在离锦盒三寸的地方顿住，突然抬头：“你得先证明自己值得信任。”林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赤焰在门外竖起了耳朵，墨无痕的剑气在墙根游走——那是剑修在布防。
他垂眸盯着茶碗里的浑浊茶汤，倒影里自己的瞳孔正在缓缓收缩。
“怎么证明？”
老吴突然拍了下手掌。
后墙的暗门“吱呀”打开，三只被铁笼关着的低阶
异兽被拖了进来：一只断尾的风狼，一只瞎了左眼的雷豹，还有只浑身溃烂的毒蜍。
“让它们认你为主。”老吴的灰眼珠里浮起阴鸷，“驯兽师的命门，不就是这手本事么？”
林骁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赤焰在门外发出低低的呜咽——火麒麟对同类的痛苦最是敏感。
他深吸一口气，喉间溢出段模糊的吟哦。
那是兽灵共鸣的引子，像山风穿过竹管，又像母兽呼唤幼崽的低鸣。
风狼突然竖起耳朵。
它原本萎靡的尾巴猛地绷直，前爪扒着铁笼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雷豹瞎了的左眼渗出淡蓝色的光，那是兽灵觉醒的征兆。
最离谱的是毒蜍，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鼓囊囊的毒腺竟开始有节奏地收缩——那是在向主人示好。
老吴“哐当”一声撞翻了茶碗。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抵在染坊的染缸上，缸里泡着的兽皮“啪嗒”掉下来，在他脚边摊成张血糊糊的狼皮。
“你...你是真的？”老吴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兽王...兽王大人？”
林骁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墨无痕在窗外动了——那是剑修在布“影听符文”。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极轻的
“嗡”声，像是蚊虫振翅，那是符文隐入空气的响动。
“老吴头，现在信了？”林骁弯腰捡起锦盒，金票在指缝间发出脆响，“该你证明自老吴突然“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小的有眼无珠！
那血碎片是三天前‘暗月阁’的人送来的，说是要给‘新王者’做祭典！
他们还...还弄了个替身，跟您长得一模一样——“
“暗月阁？”林骁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什么替身？”
老吴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染坊的窗户“哗啦”碎成渣，碎石子砸在林骁后颈，火辣辣地疼。
他转身时正看见黑市深处腾起黑烟，夹杂着异兽的惨嚎和人群的尖叫。
“是祭典广场！”忠诚勇士扒着窗框往外看，铁矛“当啷”掉在地上，“大人，您看！”
林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浓烟中走出道身影，玄色衣袍沾着血污，却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精致——和他的面容分毫不差。那少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露出个冰冷的笑：“真正的王者？
我才是未来的兽王！“
赤焰的金焰在门外轰然炸开，烧穿了染坊的木门。
林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喧嚣，他摸向腰间的兽灵玉牌，却触到个温热的东西——是赤焰的爪子不知何时搭了上来，火麒麟的体温透过粗布短打传来，像团烧不尽的活火。
老吴突然抓住林骁的裤脚：“他...他叫影枭！
说是您的血脉被...被改造过——“
“闭嘴！”那道身影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老东西，你话太多了。”
林骁看着“自己”抬起手，指尖凝聚起熟悉的金红色光团——那是兽灵共鸣的标志性光芒。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怀里的密信突然烧了起来，不是火，是他的兽灵之力在沸腾。
“墨无痕。”他转头，看见剑修正从房梁上跃下，青锋剑泛着冷光，“守住老吴。”又对忠诚勇士道：
“带赤焰去清场。”最后看向那道身影，喉间溢出低笑，“影枭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这假货能撑多久。“
浓烟里的“林骁”歪了歪头，光团在掌心越转越快。
林骁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红，像团被邪术污染的火焰——那绝不是属于他的兽灵之力。
黑市的风卷着焦味灌进来，林骁解下粗布斗篷扔在地上。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兽灵在共鸣，赤焰的火、墨无痕的剑、甚至老吴那三只异兽的魂，都在这一刻涌进他的血脉。
“来。”他对着浓烟里的身影勾了勾手指，“让我看看，你这‘新王者’，到底有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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