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演武场的火把渐次熄灭。林骁摸了摸肩头还在发烫的赤焰,火麒麟的鳞片在夜色里泛着暖光,像块烧红的玉。训练了三倍时长的联盟成员们正陆续散去,有几个年轻驯兽师经过他身边时,故意把胸脯挺得老高——方才加练时被他揪着纠正的驯兽手势,此刻倒成了值得炫耀的勋章。
“盟主!”
穆桂英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
林骁转头,正看见她晃着青铜铃大步走来,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
她身后跟着岳飞,白虎甩着尾巴慢悠悠跟着,爪垫踩在地上闷响;成吉思汗落在最后,岩狼群像团流动的黑影,每只狼都自觉与他保持半尺距离——这是兽族对首领的绝对尊重。
林骁忽然明白,该把那些话讲出来了。
营地中央的篝火早被守夜的弟子点燃,噼啪炸开的火星子蹿得老高,把众人的影子投在临时搭建的木墙上。
林骁站到用岩石垒起的高台上时,底下的喧哗声像被无形的手掐断。
他望着台下百来号人:有裹着兽皮的猎户,有腰悬玉牌的世家弟子,甚至还有几个毛发未褪尽的半兽族人——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着同一种火,和赤焰身上的光一模一样。
“三个月前,我在青岚山被三只铁背熊追得爬树。”林骁开口时,嘴角先翘了起那时候我想,要是能驯服一只熊就好了,至少不用再啃冷掉的烤山鸡。”
台下传来零星的笑声。
穆桂英的蜂群从她袖中钻出来,绕着篝火飞成金环——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林骁知道。
“一个月前,我们在黑风谷被十八只毒尾蝎围堵。”林骁的声音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兽魂之心的位置,那里还留着被蝎毒侵蚀的灼痛,“那时候我数过,联盟里能站着的人,只剩十七个。”
笑声渐歇。
岳飞的白虎伏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成吉思汗的岩狼群挤作一团,最前头那只老岩狼把脑袋搁在前爪上,狼耳耷拉着——那是他在黑风谷救回来的伤狼。
“三天前,我们在演武场击退安禄山的血鳞獒群。”林骁抬头,火光映得他眼尾发红,“今天我数了数,站在这里的,是一百零七个人,一百零七头异兽。”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
先是穆桂英的青铜铃晃出脆响,接着是岳飞拍白虎脊背的闷响,成吉思汗的岩狼群用爪子拍地,连几个半兽族人都跟着捶打胸膛。
林骁望着这些被他从绝境里拉出来的同伴,喉结动了动:“我知道你们信我,不是因为我是林骁。”他指了指肩头的赤焰,“是因为我们信彼此——信哪怕明天死在独孤逸的刀下,今天也能把后背交出去。”
“说得好!”
岳飞的声音像炸雷。
他大步走到台前,白虎跟着站起来,前爪搭在他腰上。“我岳鹏举当年单枪匹马闯过万兽林,见过最狠的兽潮,也见过最软的人心。”他拍了拍白虎的脑袋,那大家伙立刻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肚皮——这是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做的动作,“可我从没见过哪个队伍,能把兽和人,拧成一股比玄铁还硬的绳。”
穆桂英挤到他身侧,青铜铃在两人中间晃得飞快:“上个月我去探独孤逸的营地,你们猜我看到什么?”她故意顿了顿,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小剑,“他们的驯兽师在鞭打异兽,说什么’畜生就该听话‘。
可我们呢?“她转身指向台下,”小豆子给受伤的青鸾梳毛梳了三天,阿九把最后半块烤肉喂给饿肚子的雷豹——“她突然笑了,”这才是驯兽的魂。“
成吉思汗最后走上前。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老岩狼的鬃毛。
那只陪着他从漠北一路杀过来的老狼立刻站起,用脑袋蹭他掌心。“我们兽族,”他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粗粝,“认的不是最强的猎手,是肯和
我们一起流血的兄弟。”他突然朝林骁抱拳,兽皮袖口滑下来,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在黑风谷替林骁挡毒尾蝎时留下的,“明儿个,我带岩狼群冲最前头。”
掌声如潮。
林骁觉得眼眶发烫,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看见赤焰正用尾巴尖轻轻扫他手背。
火麒麟的体温透过鳞片传来,像在说“我在人群渐渐散去时,林骁在篝火旁看见了西施。
她正蹲在一堆木箱前,借着月光核对清单,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几匹驮着物资的角鹿站在她身后,每只鹿背上的口袋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绳结——那是她独创的补给线标记法。
“西姑娘。”林骁走过去时,角鹿们警觉地抬起头,却在看清是他后,又乖乖垂下脑袋。西施抬头,月光落在她发间的木簪上,那是用最普通的桃木削的,刻着小小的兽纹。
“盟主。”她把算盘收进怀里,起身时带起一阵草药香,“您是想问物资?”
林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西施最讨厌废话。
“粮食够吃十五日,按现在的消耗算,还能多撑三天。”她指了指左边的木箱,
“武器库里新打的兽骨箭有三千支,淬毒的留了五百,全在最上层。”她又指向右边,“伤药分了三种——金疮药、解毒散、续骨膏,每种都备了双份。”她从怀里掏出张地图,在月光下展开,“补给线我设了三条:主路走青溪谷,备用走云杉林,最险的那条翻鹰嘴崖——”她指尖在“鹰嘴崖”三个字上顿了顿,“我派了十个最会爬山的弟子守着,就算前两条被断,他们也能把物资背过来。”
林骁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西施时,她缩在商队马车里,怀里抱着个破算盘,说“我只会算帐”。
可现在,她指尖划过的每道痕迹,都是联盟的命。
“辛苦你了。”他说。
西施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阿爹说过,打仗就像盖房子,有人砌墙,有人搬砖。”她把地图重新叠好,塞进腰带里,“您负责砌墙,我搬砖就行。”
山风卷着松涛声吹过来时,林骁已经走到了营地边缘。
他靠在棵老松树上,仰头望着星空。
星子落进他眼底,像撒了把碎银。
赤焰不知什么时候跳上树杈,火焰在枝桠间明明灭灭,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想起第一次觉醒兽灵共鸣时,被族人当成怪物;想起墨无痕在兽灵圣地说“你要做的不是驯服,是理解”;想起云轻舟把家传的驯兽秘典塞给他时,说“别让那些老古董的规矩,困住你的眼睛”。
现在,他的眼睛里有一百零七个人,一百零七头异兽,还有漫山遍野的风,和明天的太阳。
“赤焰。”他轻声唤。
火麒麟从树杈上跃下,落在他脚边。
林骁蹲下来,摸了摸它额间的火焰纹路:“明天会很难吧?”
赤焰用脑袋撞他胸口,火焰舔过他手背。
林骁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松针。营地方向传来隐约的谈笑声,有人在唱猎户的民谣,调子跑了八百里,却格外清亮。
他望着篝火映亮的营旗,那上面绣着的兽魂图腾正随着风猎猎作响。
林骁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抵在胸口——那里,兽魂之心的金芒正在均匀地跳动,像联盟众人的心跳,像赤焰的火,像明天要升起的太阳。
当他转身走向营地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要触到营旗上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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