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暗,林骁站在石台上时,靴底蹭过一道浅痕——那是前日训练时,赤焰的爪子划出来的。
他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昨夜从胡三嘴里掏出来的情报像块烧红的炭,正搁在他心口。
兽王盟暗卫的密信还揣在怀里,朱砂印隔着布料烫得皮肤生疼。
原来所谓“兽神节共祭”是假,夏侯渊买通北城门、在祭坛埋尸毒才是真。
那些被他哄着来参加庆典的中小势力,怕是要成送进狼口的肥羊。
“都抬头!”吕护卫的嗓门震得旗杆上的兽纹旗猎猎作响。
台下原本交头接耳的战士们猛地直起腰,刀鞘磕着青石的脆响连成一片
林骁看见最前排的老周,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正随着绷紧的脸抽颤——三天前老周还蹲在伙房门口给小崽子们分肉干,现在他腰间的斩马刀擦得能照见人影。
“各位。”林骁开口时,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稳。
他摸向腰间短刀,刀柄上阿爹刻的“骁”字硌着掌心,“昨夜抓到的细作招了。
夏侯渊的狼骑今夜就要撞开北城门,祭坛下埋的尸毒,是要让咱们的异兽发疯。“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右侧穿玄铁甲的汉子突然往前挤:“少城主!
那咱们的异兽...可还救得?“
“救得。”林骁望着那汉子泛红的眼尾——他认得,这是养了十年雪獒的赵猛。
雪獒上个月刚生了崽子,赵猛总说等兽神节要抱出来给大家看。
林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能用兽灵共鸣稳住它们。
但更要紧的是——“他突然提高声调,”咱们得把狼骑堵在城门!
把尸毒挖出来!
把夏侯渊的阴谋,砸个稀巴烂!“
赤焰不知何时跳上他肩头,火鳞在晨光里翻涌成一片金红。
赵猛突然举起斩马刀,刀面映着赤焰的光:“我信少城主!
当年他带着咱们从黑风岭救回受伤的雷鹰,现在也能带着咱们守住盟!“
“守住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声浪像滚石般撞开晨雾。
老周的刀疤抖得更厉害,他抹了把脸,粗哑的嗓音混在声潮里:“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带兽神节的供果回去!”
林骁望着台下握紧武器的战士们,喉咙发紧。
他想起阿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兽王盟不是石头垒的,是人心堆的”。
此刻这些带着汗味、刀锈味、兽毛味的人,就是最结实的壁垒。
“董谋士!”他转头看向台下左侧。
董谋士正把油皮纸包往怀里塞,闻言立刻上前两步,腰间的算筹袋叮当作响。
“防御工事最后一遍检查,现在去。”林骁拍了拍赤焰的背,“吕护卫带二十个好手跟我,先去祭坛。”
祭坛在盟总部最北边,青石板缝里还留着昨日撒的兽血——按惯例,兽神节前要连撒七日血祭。
林骁蹲在祭坛边缘,指甲抠进石缝里。
胡三说尸毒埋在“祭坛底下”,可这祭坛由三十块一人高的巨石垒成,底下是空的“少城主!”吕护卫的雁翎刀突然插进两块巨石间。
他手腕一拧,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腥气涌出来,林骁皱眉——这味儿,像极了上个月在乱葬岗见到的腐尸。
赤焰的火舌“呼”地窜进洞,照亮了洞壁上整整齐齐码着的陶瓮。
林骁摸出短刀撬开最近的一个,暗红色的液体“啪嗒”掉在石地上,腐蚀出个冒烟的小坑。
“尸毒。”董谋士的指尖沾了点液体,凑到鼻尖又猛地缩回,“用腐尸泡了百日的,沾到兽血能让异兽发狂,沾到人血...怕是要烂到骨头里。”
林骁的短刀重重插在瓮口。
他抬头时,看见洞顶垂着根拇指粗的麻绳——夏侯渊的人应该是用这个把瓮吊下来的。“吕护卫,带人把这些瓮全搬出去,埋到西山谷的毒雾林里。”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董谋士,让所有驯兽师守在异兽棚,我一会儿就去用兽灵共鸣稳定它们。”
等他们从祭坛出来时,日头已经爬过了演武场的旗杆。
林骁刚走到异兽棚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焦躁的低嚎。
他推门进去,一股湿热的兽息扑面而来——青鸾在笼里扑棱翅膀,尾羽扫落满地蓝羽;铁背熊撞得木栏哐哐响,眼睛红得像浸了血。
“别急。”林骁伸手按在青鸾的颈侧。
熟悉的热流从掌心涌开,他能清晰地触到青鸾的情绪: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毒物灼烧的刺痛。“我在这儿。”他轻声说,青鸾的鸣叫渐渐低下去,羽毛不再炸起。
等他安抚完第三头异兽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董谋士不知何时站在棚外,手里捧着碗参汤:“少城主,歇会儿吧。
您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
“没时间。”林骁抹了把脸,走向下一个兽笼。
铁背熊的爪子还在抓栏,可当他的手覆上熊背时,熊毛下的肌肉慢慢松弛了。
他能感觉到毒雾在熊的血脉里翻涌,但兽灵共鸣像把细针,正一点点挑开那些纠缠的暗色丝线。
“少城主!”
棚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骁转头,看见探马的红缨枪尖刺破晨雾。
那探子滚下马背,膝盖砸在地上溅起尘土:“夏侯渊的大军!
离盟总部十里了!
狼骑在前,后面跟着三队步卒,还有...还有装着投石机的大车!“林骁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摸向腰间短刀,刀柄上的“骁”字几乎要刻进掌纹。
赤焰突然跳上他肩头,火鳞烧得噼啪响——这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的反应。
“传我命令。”林骁的声音像淬了冰,“北城门加派三百人,陷阱全触发;祭坛周围设拒马,尸毒瓮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搬完;所有驯兽师带异兽上城墙,青鸾、雷鹰去空中侦查!”
“是!”吕护卫抱拳的声音震得屋檐落灰。
董谋士的算筹袋在跑动时叮铃作响,他边跑边喊:“二队去西谷埋毒瓮!
三队跟我加固城墙!“
林骁望着众人跑远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密信。
兽王盟暗卫的朱砂印还在,可写信的人是谁?
是秦昭的爪牙吗?
他压下翻涌的疑问——现在不是查内鬼的时候,等打退了夏侯渊,再慢慢算账。
夜幕降临时,林骁站在盟总部最高的望楼顶上。
赤焰趴在他脚边,火鳞的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远处的山梁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移动,像极了夏夜里的流萤——可那不是流萤,是夏侯渊大军的火把。
风卷着尘土扑上来,林骁眯起眼。
他能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像闷在地下的雷。
城墙下,战士们正在最后一次检查弩机;异兽棚里,青鸾的鸣叫划破夜空,是在回应雷鹰的侦查信号;祭坛边,吕护卫带着人搬完了最后一瓮尸毒,正用土仔细填埋。
“少城主。”老周不知何时走上望楼,手里捧着块烤得焦香的肉干,“吃点吧。
打完这仗,我请您喝我家那坛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林骁接过肉干,咬了一口。
咸香混着焦味在嘴里散开,像极了阿爹当年在猎户棚里烤的野兔肉。
他望着远处渐浓的夜色,听见赤焰在脚边低低地呜鸣。
山梁后的火光更亮了,马蹄声已经清晰得能数出节奏。
林骁摸了摸短刀,刀柄上的温度,和阿爹掌心的温度,重叠在了一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兽王盟总部的城墙上下,站满了攥紧武器的战士。
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像一柄柄插在地上的刀。
而山梁后,夏侯渊的大旗正随着风展开,狼头图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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