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槐树叶的沙沙声往窗缝里钻，我背贴着墙，折叠刀在掌心磨出一道红印。
紫希的手指还攥着我袖口，腕上的青印从浅蓝渗成靛青，像有人用墨汁在她皮肤上洇开了半朵莲花。
老钟在堂屋墙角滴答走，我数到第二百三十七下时，窗外突然没了动静。
那种安静比白僵跳过来的咚声更吓人——就像有人掐了夜的喉咙。
我盯着紫希发烫的额头，想起上个月在无主荒坟遇到的白僵。
那东西跳起来时膝盖不打弯，指甲能抠进青石板，当时我怀里也抱着个被吓晕的村民，后来那村民醒了，脖子上留着五道指痕，和紫希腕上这青印...形状一模一样。
哥...紫希突然呢喃了一声，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
我低头，见她眉心浮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像根细针戳进我心脏。
这是中了阴煞的征兆，可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阴煞？
除非
东边窗纸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撑不住了。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折叠刀当啷掉在地上。
最后一眼扫过紫希的脸，她腕上的青印已经黑得发亮，像块浸了墨的布。
再睁眼时，后颈压得生疼。
柳树的手正掐着我衣领往墙上撞，他胡子拉碴的脸凑得极近，嘴里喷着隔夜的旱烟味：你个外乡人，半夜抱我闺女进房做什么？
我反手攥住他手腕，骨头硌得生疼：松手！
紫希撞邪了，我要是想占便宜，昨晚就动手了。
撞邪？柳树的手松了松，目光扫过紫希腕上的青印，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她腕上那是啥？
白僵抓的。我揉着被掐红的脖子坐起来，喉咙干得冒烟，昨晚有东西跳着往屋里来，我抱着她跑回来的。
柳树的脸瞬间白了。
他蹲在床边摸紫希的额头，手指抖得像筛糠：我闺女打小在这儿长大，咋会招上白僵？
我没接话。
困意像团棉花堵在脑袋里，躺回凉席的瞬间就又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听见柳树在门口抽旱烟，火星子噼啪响，像极了白僵跳上青石板的动静。
再醒已是中午。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格子，紫希正趴在床边看我，发梢扫过我手背。
她眉心那缕黑气更浓了，像团化不开的雾。
我伸手想碰她额头，腕子突然被人抓住——柳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眼睛瞪得溜圆：你要干啥？
看她烧退没。我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昨晚守了她半宿，现在倒成我要占便宜了？
柳树的耳尖红了。
他搓着粗糙的手掌，旱烟杆在手里转了两圈：我...我闺女打小没跟外男近身过...
行。我翻身坐起来，鞋跟磕在床沿上，您看着，我这就走。
出了门才发现日头毒得厉害。
村口老槐树下，二狗正蹲在石头上啃馒头，见我过来赶紧抹了抹嘴：林哥，我娘说您昨晚救了我？
救你？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许是柳树跟他爹娘说了。
我扯了扯嘴角：昨晚那白僵，你要再跑慢两步，现在该躺柳树家床上了。
二狗的脸白了，馒头啪掉在地上：真...真有白僵？
我娘说那是河神显灵...
河神？我蹲下来捡馒头，指尖触到晒得发烫的石头，河神埋在坟圈子里？
二狗缩了缩脖子：我奶说，早年间发大水，河神显形跳着走，后来就埋在坟圈子最北边。
林哥，咱能不往那儿走不？他声音越来越小，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
我掏出张黄符纸塞给他：攥紧了，别丢。
喊我哥，以后跟着我走。
二狗捏着符纸的手直抖，可还是重重点头：哥！
到坟圈子口时，二狗的汗把符纸边缘都洇湿了。
他指了指东边那片歪脖子树：我家就在那儿，我这就去帮您找东西！话音未落就跑远了，鞋跟带起的尘土扑了我一裤腿。
风突然转了向，带着股腐叶味往鼻子里钻。
我盯着坟圈子里东倒西歪的墓碑，喉咙发紧——上个月那白僵就是从这儿蹦出来的。
咬了咬牙，踩着碎砖往里走。
外围的坟头大多荒了，野草长得比人高。
转到第三排时，我突然停住脚——有座坟的土明显不一样。
别的坟头土块干硬，这儿的土却湿软，像是刚被人翻松过。
我捡了根断树枝戳进去，半尺深的地方突然没了阻力，树枝扑地陷进去老长一截。
空的？我蹲下来扒拉土，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凉得刺骨。
这座坟里...没埋尸体？
日头渐渐往西斜，影子把墓碑拉得老长。
我摸出兜里的烟盒，抽出根烟点上。
火星子在风里忽明忽暗，照见坟头新翻的土上，有半截淡蓝色的布丝——和昨晚那白僵穿的靛蓝老布衫，颜色一模一样。
我捏着烟的手紧了紧，烟灰簌簌落在坟头。
远处传来二狗的喊叫声，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风裹着槐树叶的沙沙声往耳朵里钻，像有人在背后轻轻说：进去看看...
我掐了烟，往那座荒坟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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