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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书怕她们防他防的紧,这几日闲着没事就会出现在褚玉面前,提高自己存在感的同时,也借此来消除她们的疑虑。不限于褚玉站在桥边用手指挥着他,卷着裤脚下河抓锦鲤;下太阳雨的时候带着斗笠站在雨里,只是为了看一眼有没有彩虹;春雨之后背着竹篮钻进竹林中,在地上寻找冒出来的笋尖。

几日后,便到了医师给褚玉考核授课的日子,即使褚玉百般个不情愿也被拉着出了门。

春天的太阳并不毒辣,毛绒绒地喷洒在地上,却依旧刺眼,侍女带了把纸伞出门,褚玉走在石路上,低头踢着被风吹到路边的石子,宋青书则是和云梨她们一样,跟在她身后。

“小姐,这次不过的话医师说就是罚上加罚。”云鹤双手捧着几本医书,生怕掉下了。这医书是褚玉打算临时抱佛脚让她带上的,美名其曰考前复习。

“听到了,听到了。”褚玉叹了口气,不满地嘟起嘴,就连平日里最是喜爱的阳光现在也照的有些烦躁。

“医师说这些都是基础的,说是小姐好好领悟一下就能过了。”云梨撑着纸伞走在她身边。

……

不知不觉间,褚玉已经走到祠堂门口了,朱红色的大门对外敞开,一个由金丝木制成的神像盘腿坐在木桌上,面前香炉里的烟冒出袅袅白烟,头上的牌匾刻着“忠孝廉洁”四个大字,被擦的发亮。

褚玉看着这个祠堂像生死门一样,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看到身旁的石狮子,瞪了一眼,小声嘟囔,“你还咧着嘴,等我让父亲把你嘴填起来。”

走进去穿过青石路左拐,就是一间摆满了桌椅的屋子,这是褚父为子女学习而布置的,最前端的桌椅上已经坐了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医师了。褚玉刚到时他还在翻阅医书,用狼毫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师父。”褚玉站在桌椅中,对他行了学生礼。她本想着像普通学子一样称他一声夫子,但他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就改口了。

想也奇怪,她的这个师父来路确实很奇怪,明明有着上好的医术,可以进太医院的资本,每年领着稳定的俸禄,却非要在江湖行医,来源不但不稳定而且还会免费给贫民窟里的人看病,每当课间她都好奇的问过他为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学了这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师父的名字,死缠烂打得到的答复也是强差人意。“你这么想知道的话,便称呼我为禛吧。”

奇怪的名字,她想来也不是他的真名,既然都这么说了,褚玉就自己在心里给他取了个名字,有事没事就喜欢叫他禛医师。

“来了?”禛合上书,理了理衣摆起身,“今日的考核……”他从书籍的夹缝中抽出一张纸,纸上墨色浓重,满是密密麻麻的黑字,是今日考核的卷子。

“不过会有事吗?师父。”褚玉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有些心虚地看着禛把卷子放到自己面前,不经意的瞟了几眼,倒吸一口凉气,这次,挂了。

“领罚。”禛忽略了她的眼神,自顾自的帮她把试卷铺平放好,“墨我已经帮你磨好了。”

褚玉看着他就像一只眯眯眼狐狸一样,他平时表面上平静的很,如果有人惹他了,就在心里悄悄给人记仇,谁也不告诉,笑起来更是一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下一秒就要被他害了的感觉。

“好吧。”褚玉应了一声,单手撑着脑袋,拿起桌上的笔在砚台里随意沾了几下,一目十行浏览过题目,想着,不会就跳过,总有她记得的答案吧。目光一直往下,直到最后一题,她整张卷子也只填出了一些最开始授课的内容。

完了,褚玉的脸色更加难看,看来自己是写不了了。

她抬头发现禛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立马转头看着站在门边的云梨,挤眉弄眼的暗示着她。

云梨自然也马上就懂了,她双手叠放在身前,走到禛身边,低下头说,“医师,府里新进了些医书,老爷临走时还吩咐奴婢若您来了,就带您去看看呢。”看医书是假的,帮自己小姐才是真的。

听完禛默默地看了褚玉一眼,半晌才妥协似地点头,“知道了,带我去吧。”

褚玉低着头看似假装写题,实际上在用余光看着云梨带着他走出房间。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见身影后,她才撂下笔,起身也往外走。

宋青书被云鹤安排到墙角候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墙角,但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站在墙边低着头,手自然地垂在腰间两侧,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是褚玉前几日赏给他的。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的瞬间他看到禛愣了一下,即使离的远,但也看出几分模糊的样貌。禛的样貌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在宫中遇到过的一位太医。他再次低下头,生怕那就是见过自己的人,若是认出自己,那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他不敢赌。

“扶光,你真在这。“褚玉出门左顾右盼了许久,确认周围没有禛的身影后才出来,她熟练地走到祠堂后的墙边,瞧见了宋青书。“

小姐?“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视线上移看到一抹暖黄色的裙摆,“您不是在考核吗?”

“劳逸结合嘛......”褚玉干笑了几声,“写多了总是会累的,所以就出来散散心。”她的手指卷着松散的碎发,卷成条后又散开,来来回回几次。

宋青书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头往旁边偏去,只能看到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阴影,嘴角弯起的弧度过于工整,显得僵硬,她说谎的本事真差。

见他没有过多的回话,褚玉抬头看着他,“真的......”好像是为了让自己的借口更有说服力,褚玉一直抬头和他对视着,他的眼眸就像枫糖浆里掺杂着一颗黑曜石,明明是一双含情眼,她却感觉像极寒之地里面的覆雪的冰湖,清澈而深不见底。

“小姐不用这样,小姐想怎么做都是自己的选择,没必要经过属下的同意,属下的职责只是保护您的安全,仅此而已。”只是跟她对视了几秒钟,宋青书就移开了目光,声音毫无波澜,平静里夹杂着霜雾般的气息,让人打颤。

褚玉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毕竟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打心底里把宋青书视为玩伴了。“哦,哈哈哈......你说得对,”她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像是蝴蝶扇动翅膀,嘴角挂着假笑,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失落,“你只是保护我而已,又不是云鹤她们,”又怕气氛尴尬,扬起微笑,急忙补充了一句“所以你能让我钻狗洞出去吗?”

宋青书:“?”

“就是你身后那个。”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往右后方看去,那里是一堆杂草,叶子都开始变褐泛黄了,他看着褚玉走过去,用手把杂草挪开,一个狭小的狗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宋青书算是知晓为什么让自己守在这里了,“小姐.....您擅自逃跑我属下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那你跟我一起爬出去,就能保证了。”褚玉蹲下身,把裙摆抱在手里,准备从这小洞口逃脱,“出去就是街边,很好玩的。“

“小姐,不行。”

......

半晌后,宋青书站在狗洞边,他贴着墙壁低头看那暖黄色慢吞吞地往外移,像一个努力破壳的鹌鹑,调整了几次后才勉强顶开蛋壳。

“扶光,快来!”褚玉爬出来后,脸上沾了不少墙灰,连衣服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夹缝中的颗粒物,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鼻尖,往府内喊道。

宋青书没有选择爬狗洞,而是运起轻功,足尖轻点,衣袍鼓荡,轻易就跳到了墙上。

“怎么不出来?”

擦拭干净后,褚玉低头没有看见狗洞里的身影,以为他还在犹豫,又说道,“扶光,快出来,很好玩的。”话音还未散去,宋青书就跳到她面前,精准地踩在第二片地砖上,“小姐,我在这。”

“你怎么不钻洞......”看着自己灰头土脸和他比起来,自己就像从厨房里偷油的小鼠,发髻被棱角勾出少许发丝,慵懒地垂在肩膀上,脸上有少许倔强的灰尘,趴着不肯下来。衣角难免会沾上泥土,蹭出几个不规则的小泥印,“我刚还说把帕子给你擦擦灰。”

宋青书嘴角扯了扯,无奈地回复,“可能是我习武了吧。”

“你会武功,我太激动,一时间忘记了。”褚玉听他说才想起来他是会武的,“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小姐喜欢钻洞。”

“......”褚玉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被说的失语了。

“抱歉...小姐,是属下的错。”他单膝跪下,低着头,“属下应该提醒小姐的,这样小姐就不会弄脏衣裙了。”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你也不喜欢与人接触,这样你也不用难堪了。”褚玉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自责,就当是给我重温一下逃课的记忆。”看着他的举动,褚玉差点以为是不是自己说话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好了,起来吧,这时候应该挺热闹了。”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街道,“罚你跟我去逛逛吧。”

“是,”宋青书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起身跟在她身后,走向繁华热闹地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