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炊饼——酥脆可口的炊饼，四文一块！”“新蒸的馒头贱卖喽，两文钱一大袋！不亏，客官来瞧瞧～”
……
嘈杂的声音刺入耳朵里，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人声鼎沸之中。甜腻的甜味，面粉的余粉飞散在空中，各种小摊上飘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七零八落地散入鼻腔。
“借过…借过..”褚玉走在前面，随着拥挤的人流逆行，破开一道道人墙钻过那一道小小的缝隙，衣衫被挤的混乱。
宋青书站在人群里，他生的高大，别人的脑袋堪堪擦过他的肩，就很容易看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褚玉，几步便走到了她身边。
“小姐……”似是看出来了褚玉在人群中走的有些困难，他微微弯腰方便她能听清“需要属下牵着您吗？”
褚玉带着他走到一处比较空旷地方，以防谈话的时候被人流冲散，她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不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没关系，挤一挤也是能走的。”
“但是保护小姐是属下的职责。”宋青书垂眸看着她的发顶，睫毛如蝶翼般轻垂，颤动着。
接着就是一顿沉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平静下来，只有人群的叫喊声稀稀拉拉地传入耳朵。褚玉抬头望了一眼，他依旧是垂着眼睫，看不见任何表情，如果可以形容就是一尊立在原地的石像。
褚玉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随后往自己袖口里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对蝴蝶。她把手帕平铺在手心里，直到自己的手掌被手帕牢牢的包裹住，“现在就好了。”她把裹着手帕的手递到宋青书面前，“那我们走吧。”
看着她把自己手包裹起来的动作，宋青书嗯了一声，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虚虚地牵住，带着她往前走。
即使隔着一层手帕，褚玉也能感受到少年手掌的温热和触感，看着两个人交握着的手，他牵的并不紧，中间还留有一大截的缝隙，只有指尖酥酥麻麻的，像有电流从指尖一直延伸到整个掌心。
“小姐想去哪？”宋青书没有回头，专心地看着路，他几乎都是微弯着腰，尽可能地让她在人群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两个人距离离得比平时还要近，褚玉的双颊有些泛红，低头躲开他的气息，“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指的是两个人牵着的手已经过近的距离。
宋青书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怕她误会什么，解释着说，“属下是怕跟丢小姐所以才这样的，小姐若是不喜欢属下就换一种方式。”说完自己也有些别扭起来，起初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自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松了松手，两个人只有指尖之间的触碰。
“嗯…那我先去珠宝行看看，前几日店小二还来府里说进了一批新货，让我有空去瞧瞧。”见这个话题愈发尴尬，褚玉连忙转移到新话题。
“好，那属下跟着小姐。”宋青书放慢了脚步让自己的步频跟她的一致，同时不忘帮她破开拥挤的人流。他环顾着四周，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儿时他的父皇就带着他换上布衣，坐在马车上去视察民情，对于这种店铺来说只是他匆匆一眼就瞥过的风景，其余的时间都被关在学堂接受治国之道。
褚玉带着宋青书走进去的时候他刚回神，见人流少了，立马松开了牵着的手，站在门口等着褚玉。偶然间他看到一面墙上挂着几张面衣，走了过去，一只手放在腰间佩剑打剑柄上轻轻摩挲着。
他想着，他的身份特殊，即使皇帝对外宣称自己在宫中养病，但从宫里出来的老人们难免会见过他的样貌，就像刚刚在褚家祠堂的那医师，如果被识破了身份那么他的任务也将会以失败告终。
剑柄上的手往右移到荷包上，透过布料粗略的估计着自己身下的银钱，还没到褚府发月钱的时候，身上这些是褚玉偶尔把自己碎银赏给下人们的积蓄。也许是习惯了黑色，他一眼就看中了玄色的面衣，他从挂钩上取下，拿在手里，偏头看着走来的店小二，“小二，结账。”
等店小二带着他结完账，他再次回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褚玉早就站在门口候着了，“小姐。”
褚玉闻声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面衣，开口问：“扶光买这个做什么？是不是要当江湖里的大侠，还是增加神秘感用气势打败敌人！”她叽叽喳喳地围在宋青书身边说着。
“属下只是觉得好看，小姐没看到中意的吗？”宋青书把面衣收回自己的衣兜里。
“不是，我选了一些让他们送回褚府了，拿着这么多东西走来走去，会很累的。”
宋青书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褚玉抬头，阳光比之前毒辣了许多，像一根细针一样刺的让人眯起眼睛，她遮住阳光，看着已经快是午时了，“走吧，我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茶楼，我们去凑凑热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着宋青书，看见已经散去不少的人流硬生生地把动作悬在空中，又悄悄地放下。宋青书感官敏锐，察觉到了她这细微地动作，并没有戳破。
宋青书跟着她绕了几圈才找到这座茶楼，天气炎热，街边的草木叶子都打卷，褚玉走了这么久的路，才整个人也变得蔫蔫的，走进去随意地找了一个位置后，就趴在桌上，跟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累啊，”她下巴抵在桌上，嘴角也塌了下去。
看着她的样子，宋青书点了一壶解暑茶。半晌茶壶随着托盘一起被放到桌上，他拿起托盘上干净的茶杯，往里面倒了小半杯茶水，指尖推到褚玉面前，“小姐喝茶解暑。”
“谢谢你，扶光。”褚玉接过茶水，小口小口地嘬着，望着镂窗外的风景出神，虽然说茶楼位置极偏，但确实是一个好位置，店门在街道两旁易于揽客，楼后是一片树林，可以给客人在楼内赏景。
在最前方搭建了一个小型戏台，本以为是拿来表演小型戏剧，没想到上面放了一个木桌，一位说书人站在上面口齿清晰地说着桃花扇，语调高低起伏，配合着拿折扇的动作，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醒木“啪”的一拍，清脆的响声在茶楼里极为明显，说书人用折扇半遮着脸，缓缓开口：“正巧这日，复社才子侯方域进京赶考，途经南京。侯公子那可是名动江南的人物，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兼一身侠肝义胆….”
褚玉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扶光听过桃花扇吗？”
“儿时无聊就随手拿起来看过几眼。”宋青书的目光也落在那说书人身上。他儿时时常待在藏书阁，会趁夫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一旁，窝在角落看些话本子。
“好可惜，两个人因为战乱被迫分开，而不得相爱。”褚玉摇摇头，有些可惜的说，“明明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听到她的评价，宋青书只当是她的碎碎念，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你觉得呢，扶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好奇的转回头看着他。
“属下觉得…”他微微皱眉，“是因为侯方域太过于胆小懦弱，当时社会混乱，才导致两个人爱而不得。”想着自己说的太绝对了，再次开口补充，“对李湘君来说，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对当世来说，他的怯懦会让奸佞之徒更加狂妄…”
听他说完褚玉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扶光好厉害，我还没有想到过这个方面呢。”
宋青书摇摇头，没有接话。儿时的教导会让他习惯性的做出这些评价。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以为怕自己责罚，便连忙安慰着说，“扶光不用多想。”
听完自己在说什么，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明明之前都很能说的，怎么今天自己的嘴这么笨。
为了防止自己再说什么，褚玉就一直喝着茶，听着说书人说书。宋青书也识趣地没有开口，两个人一直坐在茶馆，吃着桌上的糕点到了落日西山，茶馆里的人也渐渐少了，大多数人都回家了或是王公贵族们前往下一个馆子继续做乐。
“走吧，天色不早了。”褚玉给了些铜钱去让宋青书付了钱，自己又往桌上压了点小费才带着宋青书下楼。
越过门槛，踩在了被夕阳镶上金边色石路上，残阳悬挂在山头上，以夕阳为中心慢慢向外扩散，像层层胭脂，被揉碎在白云间。吆喝的小贩已经不多了，只有固定摊位的还在贩卖着，雾气飘到空中，和远处到缕缕炊烟融合到了一起。
“走吧，扶光。我们该回去用膳了。”褚玉抬手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往褚府的方向走去。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