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珠翠轻颤,银烛摇曳的光晕里,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忽然唇角轻扬,笑意像春溪破冰时漾开的涟漪,转瞬漫过眉眼。那抹笑意带着三分欲说还休的朦胧,七分不为人知的缱绻,叫人辨不清是藏着心事,还是窥破了天机。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空荡荡的锦榻之上,绣着牡丹的湘妃帐半垂,青玉枕畔散落的银簪泛着冷光,小丫鬟攥着铜盆的手指骤然收紧,温热的洗脸水在盆中晃出细碎涟漪———昨夜郡主分明说要卯时起身临摹《簪花仕女图》,此刻妆奁未开,檀木梳还斜倚在妆台上。
丫鬟放下手中的铜盆,四处寻找一番,始终不见郡主身影,惊觉郡主失踪了,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迅速跑出房门,跌跌撞撞跑向长公主的院子,鬓边银簪歪斜,发间沾着半片枯叶。
“公主,不好了,郡主,,,郡主不见了”她膝盖一软瘫坐在湘妃榻前,指尖死死揪住月白色裙裾,声音颤抖。
鎏金暖炉里的龙涎香突然呛人起来。大长公主手中羊脂玉盏“当啷”砸在青玉案上,滚烫的茶汤溅到茜色云锦披风。她霍然起身,雅青裙裾扫落案头《女诫》,珍珠流苏耳坠随着动作剧烈摇晃:“你说清楚!”
“卯时奴婢去侍奉郡主洗漱,,,,,,”翠月抽噎着,额角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窗棂打开,锦被里只压着郡主昨日把玩的和田玉坠,,,,,”话音未落,大长公主已攥紧她手腕,鎏金护甲几乎掐进皮肉:“昨夜值夜的人呢?可有人看见郡主出府?”
窗外忽有寒鸦惊飞,扑棱棱的羽翼声惊碎满室寂静。翠月望着大长公主骤然失色的脸,突然想起昨夜三更曾听见西角门方向传来锁钥轻响,可那声音混在更鼓声里,她当时只当是错觉,,,,,,
大长公主指尖抚过玉坠,忽觉寒意从脊梁窜上后颈。这玉坠她昨日见过,因玉质通透,叮嘱婉宁贴身戴着。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案头密函,压低声音道:“去叫影卫统领,从暗巷、码头、城郊三处查起,务必,,,,”话未说完,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得廊下金丝雀扑棱乱撞。
“记住,”大长公主按住翠月欲起的肩膀,鎏金护甲映着她眼底的冷光,“若有人问起,就说郡主染了风寒,谁走漏风声——”她顿了顿,将玉坠狠狠攥紧掌心,“家法处置!”
翠月低头称是,脊背又弯了几分。
五更天的薄雾还未散尽,观音庙檐角挂着的蛛网上挂着水珠,在晨光里映着寒光。暗卫首领影墨掀开蛛网密布的帷帐时,指尖骤然收紧——鎏金帐钩上挂着半幅扯破的茜纱,案几旁蜷缩着个单薄身影。
郡主蜷缩在香案下,雅青长发散落在褪色的蒲团上,月白中衣肩头裂开道三寸长的口子,露出半片苍白的肩胛。腕间羊脂玉镯碎成两半,沾着泥污的裙摆下,脚踝处有道青紫的指痕。她攥着半块带血的帕子,听见脚步声猛然抬头,眼里闪过惊惧,却在看清影墨腰间的鎏金令牌时,忽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郡主受惊了。”影墨垂眸避开她凌乱的衣襟,解下玄色披风轻轻覆在她肩头,余光瞥见供桌上倾倒的烛台和滚落的珠钗。庙外传来马匹喷鼻声,他伸手欲扶,却见她瑟缩着往阴影里躲,发间掉下的珍珠坠子滚到他脚边,碎成齑粉。
回廊转角传来乞丐的鼾声。影墨示意下属退到三丈外,从袖中取出公主常佩的鎏金蝴蝶香囊,放在她掌心:“娘娘已在府中备下热水,郡主随卑职回去。”郡主捏紧香囊,忽然抓住他手腕,指腹触到他袖口暗纹时,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别让旁人知道我这般狼狈,,,,,那些人杀了,,,”声音透着阴冷。
晨曦刺破云层时,一辆青幔马车悄然驶出荒庙。影墨坐在车辕上,听见车内传来压抑的啜泣,掌心还留着郡主抓出的血痕。他摸了摸腰间短刀,刀鞘上“影卫”二字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昨夜究竟是谁,敢动大长公主府唯一的明珠?
雕花窗棂在晨光中吱呀作响,鎏金兽首衔环门被猛地推开。翠月搀着裹着狐裘里的郡主踉跄而入,狐裘滑落处,露出她脖颈间触目惊心的淤青。大长公主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青砖上,碎瓷溅起的水花混着茶水在地上蜿蜒,宛如一道暗红的血痕。
“这是谁干的?”长公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颤抖的指尖悬在郡主伤痕上方,终究不敢触碰。郡主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沙哑着开口:“昨日,,,城郊观音庙,,,,”
“荒谬!”云国公握紧手中茶盏,“砰”茶盏碎裂,碎片划破掌心,猩红的血液顺着裂口,滴落在青砖地面上,如红梅般绽放,他面色铁青,腰间玉带扣撞在桌案上发出脆响,“影卫十二人随侍,竟让贼人近身?!”他怒目扫向跪在角落的影墨,暗卫首领额间已渗出冷汗,“定是有人里通外合!”
郡主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呜咽声混着断续的抽气:“一定是姜霓夏那个见人,昨日,,,,我派人将她绑到观音庙的,,,,,”话音未落,大长公主的凤眸骤然猩红,抓起案上的鎏金砚台狠狠砸向立柱,砚台轰然碎裂的声响中,她扯下鬓边凤钗:“我这就去杀了那些人!”
云国公慌忙拦住暴怒的妻子,锦袍被凤钗划破道口子:“公主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他转头看向浑身发抖的郡主,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戾气,“先让太医诊治,影卫即刻封锁安远侯府,没有本国公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晨光滑过窗棂,郡主望着母亲发间凌乱的珠钗,终于崩溃大哭,泪水冲开脸上的泥污,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将满地狼藉的碎瓷冲刷得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