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上官鸿拖着赤鳞蛇的尸体踏上青石板路。三阳门坊市的牌楼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匾额上“万妖集”三字用朱砂混着妖兽血液写成,隐隐透出一阶妖力的波动。他袖中父亲遗留的乌木匕首硌着腕骨,腐叶与血腥气混杂的衣裳下,赤红纹路已蔓延至肘部——距离妖丹入体后的失控倒计时,还有十个时辰。
坊市入口处,穿灰布衫的凡人商贩正蹲在地上拨弄算盘,面前竹筐里堆着蛇胆、兽爪等低阶材料。上官鸿刚走近,便有个塌鼻汉子凑上来,目光在蛇尸上一扫:“一阶下品赤鳞蛇?蜕皮三次,蛇皮算完整,妖丹取了?”
“皮鳞完整,妖丹在腹。”上官鸿扯下腰间刻着“李”字的玉牌。塌鼻汉子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小公子这年岁,怎的也走上妖丹路?”
“但凡有点灵根,谁原走上这刀口舔血的营生。”
在这三阳门治下,妖丹修士多是测灵碑前绝望的凡人、门派淘汰的外门弟子,或是寿元将尽的老散修——他们自知进阶无望,才铤而走险吞服妖兽内丹,用定魂丹吊着半条命,在兽化边缘挣扎。
“整尸五块下品灵石,蛇胆单算一块。”汉子压低声音,“上个月有个练气五层的老散修,寿元将尽却无钱买定魂丹,硬是让妖魂撕了丹田……”
上官鸿指尖摩挲着玉牌边缘:“单卖蛇皮和蛇肉。”
汉子一愣,重新拨算珠:“蛇皮三块,蛇肉两块,共五块。”
坊市西侧的“回春堂”内,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柜台前,一名头发全白的修士正颤抖着递出灵石,他的脖颈处爬满灰黑色鳞片,显然是妖丹失控的前兆:“给我枚次品定魂丹……我还有三日寿元。”
“凡人修妖道,十死无生。”丹师学徒扫了眼上官鸿的玉牌,从抽屉深处摸出缺角玉瓶,“三石/枚,镇三日兽魂。那些寿元将尽的老散修,倒是常来买——反正活不了多久,何必浪费正品丹。”
玉瓶在掌心发烫,瓶身刻着歪扭的镇魂纹。上官鸿知道,自己与这些妖丹修士不同——他们是走投无路的凡人、濒临老死的散修,而他是带着两世记忆的重生者,手中的妖丹不是离体后冰冷的内丹,而是与妖兽濒死共生的活物。
坊市深处的“聚灵居”藏在青石巷尽头,石阶上坐着个气息微弱的中年修士,他的袖口露出半截兽爪,显然已半兽化:“小友,租洞府么?丙字间便宜,我昨日刚收拾过……”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漆黑的血沫。
这就是妖丹修士的末路——凡人体质或寿元将尽,让他们无法承受离体妖魂的反噬,最终沦为半人半妖的怪物。
上官鸿避开他的目光,推门进入洞府。石壁上的血手印新鲜如昨,每道痕迹都带着绝望的抓挠——这里死过太多像中年修士那样的散修,他们用最后的力气,在石壁上刻下对生命的不甘。
盘膝而坐,他摸出赤鳞蛇内丹。内丹表面的细小红斑如心跳般明灭,与那些散修手中冰冷的内丹截然不同。剥离蛇皮时偷接的小半葫芦蛇血在陶碗里泛着磷光,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掌心画出前世熟稔的蛇首血纹——这是《妖血淬体诀》的起手式,专引濒死妖兽的妖魂入脉,与活丹共生。
服下定魂丹的碎冰感漫过识海,残魂如缰绳轻勒,将躁动的妖魂引向刻纹轨迹。蛇血渗入纹路的瞬间,丹田内热流骤然凝聚,顺着血纹游走四肢百骸,赤红纹路如退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血色脉络——那是活丹与血道功法共鸣的印记。
“砰——砰——”丹田接连两次轻响,指尖火苗暴涨三寸。练气二层,成了。他感受着体内活跃的妖力,没有其他妖丹修士的冰冷僵持,反而像有生命的热流在经脉里流淌。这具曾被测灵碑判为“凡体无灵”的躯壳,正借活丹之妙,打破凡人与散修的宿命。
洞穴外,中年修士的咳嗽声渐渐低下去。上官鸿知道,对方大概率熬不过今夜——这就是妖丹修士的常态,在绝望中挣扎,用定魂丹续命,最终沦为兽化的尸体。
而他不同,他的妖丹带着生机,他的血道功法能温养经脉,他的两世记忆,让他避开所有前人踩过的坑。
当他吹灭油灯时,黑暗中浮现出《妖植秘录》的残页:“妖丹如种,凡胎为壤,濒死植入则魂生。”这句话,是他在两世背叛与死亡中悟得的真理。那些濒临老死的散修、走投无路的凡人,终究没机会知道,原来妖丹入体,还能有“活丹”这种与妖兽共生的妙法。
走出洞府时,天福酒楼的金蟾招牌灯火通明。上官鸿低头看着掌心未褪的血纹,没有回头——他知道,在这个妖丹修士多是凡人、老散修的世界,他的活丹是前所未有的异端。但正因如此,他才要走下去,让这颗与躯体共生的妖丹,成为打破凡修宿命的钥匙。
夜风卷起坊市角落的落叶,上官鸿朝着妖魂阁的方向走去。袖中乌木匕首的云纹刀柄贴着腕骨,那里新添的血色脉络正与妖丹共振。他清楚,前方等着他的,是更多像中年修士那样的绝望者,是更多对妖丹修士的轻蔑与警惕,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普通的妖丹修士,而是让活丹之道,在这方只属于凡人、老散修的末路里,蹚出一条逆命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