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殿的檐角铜铃在雾中发出清越响声,陆昭与阿依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桥,眼前的青石板路渐渐被枉死城的雾霭吞噬。
城头“枉死”二字斑驳不堪,铁钩般的笔画间嵌着锁魂丝,暗红血光顺着砖缝渗出,仿佛每道裂痕都在诉说亡魂的不甘。
阿依腕间的金纹蚕突然振翅,翅尖磷光掠过地面,映出三道首尾相连的爪痕——前半段是开疆派的“拓土”图腾,尾端却突兀地收束成苗疆巫祝的“归”字,像是有人在临死前强行扭转了刻痕。
“有东西跟着。”陆昭忽然驻足,雷泽剑鞘上的八卦纹泛起微光。
街角阴影里,三团幽蓝鬼火正以北斗方位游弋,每簇火焰中央都嵌着半枚功德玉牌,牌面“拓土”二字被锁魂丝缠成死结,却在触及陆昭腰间的青竹冠残片时剧烈震颤。
他注意到鬼火边缘浮动着细碎的甲胄反光,那是北疆战魂特有的鳞纹,此刻却被扭曲成开疆派旗帜上的蚩尤战纹,仿佛魂灵的记忆正被强行篡改。
枉死城的客栈“忘川居”藏在雾霭深处,木门上的朱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每个字都被人用指甲划得模糊。
老板娘面覆白纱,递出木牌时指尖在阿依腕间停顿一瞬,陆昭清晰看见她指节处闪过鳞片的幽光,以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天师道避邪纹——那是用精血刻在皮肤下的咒印,与六师叔当年留给弟子的护心咒如出一辙。
“二位可是从阳间来的?”老板娘的声音像浸了尸油的棉花,擦拭柜台的抹布下,半截银亮色丝线突然蜷缩。
她迅速用指甲碾碎丝线,动作带着苗疆巫祝特有的驱邪手势,袖口滑落的瞬间,陆昭瞥见她小臂上爬着半片妖族鳞纹,却在肘关节处被雷火纹强行截断,“上回开疆派的铁面人住店,留下的香灰烧穿了三张符纸呢。”
陆昭指尖划过木牌边缘,触感异常光滑——本该粗糙的往生咒文竟被磨平,露出底下新刻的苗文“戌初刻,井沿见”。
他眸光微凝,指腹在木牌背面轻敲三下,这是天师道“问心诀”的暗号。
阿依看懂暗示,金纹蚕从袖口探出半寸,翅尖磷光扫过老板娘腰间的断铃,与自己腕间银镯碎片产生极微弱的共振。
“老板娘见多识广,”陆昭将木牌轻叩柜台,故意露出青竹冠残片的穗子,“可曾见过这青竹冠的主人?”
“他十年前路过黄泉路,总念叨‘逆雷三划护心咒’。”
老板娘擦拭柜台的动作顿了一瞬,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铃缺口,白纱下的眸中闪过痛楚,“十年前啊……”
阿依指尖无意识抚过银镯碎片,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金纹蚕突然发出细碎的哀鸣,在她掌心划出紊乱的轨迹——那是苗族蛊虫感知到血脉关联时的警示。
老板娘见状,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有个青竹冠道士抱着个浑身是血的苗疆女子,那女子腕间的银镯,倒和小娘子的有几分像。”
“那女子临终前,把半枚银镯塞给我……”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戌初刻别去井沿,开疆派的锁魂丝最近在吞功德分——”
话未说完,隔壁房突然传来锁魂丝摩擦青砖的沙沙声。
客房内,阿依将银铃系在窗棂,十二枚蛊铃刚触到木栏,便发出细碎的蜂鸣。
她指尖在铃身刻纹上快速划过,激活苗族“听风蛊”,将隔壁对话清晰传入耳中:“第三盏引魂灯灭时动手……老子的魂体被骨锁咒啃了三个月,再拿不到功德分,就要被丢进锁魂丝母巢当养料……”
陆昭背靠墙壁,雷泽剑鞘轻抵地面,八卦纹如涟漪扩散,将方圆十丈的异动尽收眼底。
他看见老板娘的影子在柜台后停顿片刻,袖口银亮色丝线闪过,分明是在给隔壁凶鬼传递信号。
“她在引我们去功德井。”他低声道,“刚才井沿的爪痕,尾端是苗疆‘归乡’纹,和你银镯内侧的刻字一样。”
阿依点头,金纹蚕突然振翅,在她掌心拼出“三鬼”图案:“井水底下有三具战魂骸骨,锁魂丝正顺着他们的甲胄爬向地面。”
她望向窗外渐暗的雾色,第三盏引魂灯突然明灭,“看来他们开始……动手了。”
说罢,她迅速转身,与陆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立刻朝着门外走去。
金纹蚕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仿佛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明灯。
他们顺着金纹蚕的指引,脚步匆匆,穿过浓稠如墨的雾霭。
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仿佛踏在这片阴森之地的心跳上。
终于,两人来到了枉死城中央的功德井。井水如墨汁般凝滞,水面漂浮着数以百计的魂火,每簇火焰都映着亡魂生前的执念:
有老妇人攥着未寄出的家书,信纸上“给孙儿换糖”的字迹被泪水晕开;
有年轻男子盯着功德玉牌,牌面“给妻子治病”的血字已黯淡无光。
井沿青苔里嵌着半截断剑,剑柄缠布上“守土”二字被锁魂丝绞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被刻刀反复凿刻的“归乡”,笔画间填满了细碎的魂火残渣。
水面倒影突然剧烈扭曲,三团鬼火骤然汇聚,在井沿凝成实体。
为首凶鬼身披北疆战魂甲胄,胸口“拓土”二字被锁魂丝缝成死结,眼窝中跳动着幽蓝鬼火,指尖还攥着半片染血的功德玉牌:“新来的生魂——把功德分留下!”
他的嘶吼混着锁魂丝摩擦声,身后另外两具凶鬼同步张开双臂,甲胄缝隙里爬出银亮色丝线,正是客栈中听见的“骨锁咒”本体。
阿依的金纹蚕突然炸成蜂鸣,翅尖磷光在凶鬼心口勾勒出被篡改的往生印:“是被锁魂丝控制的战魂!”
陆昭雷泽剑出鞘三寸,剑鞘八卦纹与青竹冠残片共振,映出凶鬼甲胄下的真实模样——他们腰间竟别着开疆派的“囚魂”腰牌,这让陆昭与阿依隐隐意识到后续探索往生阁或许是破局关键。
“找死!”为首凶鬼率先扑来,指尖锁魂丝如毒蛛吐丝,在空中织出“拓土”图腾。
陆昭踏起北斗禹步,剑刃划出弧形雷光,剑鞘八卦纹在空中显形为北斗星图,每道星光都灼烧着锁魂丝上的蚩尤战纹,精准斩断三根主脉丝线:“战魂的甲胄该染月光,不是被你们泼成蚩尤战纹!”
雷光过处,凶鬼甲胄“拓土”二字崩裂,露出底下被绞碎的“乡”字残痕。
第二具凶鬼从侧后偷袭,锁魂丝缠向阿依脚踝。
她手腕翻转,十二枚蛊铃在月光下泛出血色流光,铃身暗纹骤然亮起——那是苗疆祖巫殿传承的“引魂归乡”图腾。
蜂鸣骤起时,音波化作九朵血色莲花悬浮空中,花瓣边缘流转着银镯碎片的微光。
莲花飘落处,锁魂丝如遇天敌般蜷缩崩解,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
“用我苗疆引魂香养的丝,也敢碰祖巫之眼?”阿依指尖掐出巫祝法诀,金纹蚕振翅化作三寸金芒,翅尖磷光精准刺入凶鬼手腕——那里正是锁魂丝与战魂本体的连接点。
随着一声哀鸣,被吞噬的功德碎片如萤火般从伤口溢出,落入井水时激起一圈圈“归”字水纹。
第三具凶鬼最为难缠,指尖划过水面的瞬间,井水倒影突然分裂出无数个“枉死”城头,陆昭的身影被困在循环往复的城门开合中。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手中青竹冠残片突然发烫——六师叔曾在青城山传他“雷泽破幻”剑诀,此刻正顺着剑鞘八卦纹隐隐发烫。
“雷泽破幻!”陆昭踏起六师叔亲授的北斗禹步,剑鞘雷光炸裂成七颗流星星芒,每道星芒都映出井水中凶鬼的真实位置——原来幻象依托井沿第三块刻着“拓土”的青苔下的锁魂丝阵眼存在。
他瞳孔中倒映着星芒轨迹,厉喝:“斩鬼剑下,无妄之魂!”
剑光如游龙掠过水面,精准劈中石缝中盘绕的锁魂丝主脉,那是操控幻象的核心枢纽。
三具凶鬼同时发出刺耳尖啸,甲胄上的蚩尤战纹如冰雪消融,“拓土”二字崩裂处,露出底下用战魂鲜血刻就的“乡”字残痕——那是六师叔在勘查凶案时,曾在义庄卷宗里标注的“战魂归乡印记”。
阿依趁机甩出银铃,十二枚蛊铃音波形成共振,震碎凶鬼手中的功德玉牌,碎片中“归”字刻痕在雷火中亮起,与井水魂火遥相呼应。
陆昭乘势追击,雷泽剑专斩凶鬼甲胄缝隙中的锁魂丝,每道雷光过处,银亮色丝线便迸溅出幽蓝火星。
金纹蚕抓住时机,振翅钻入为首凶鬼心口,磷光在其体内划出巫祝咒文,啃噬锁魂丝时发出蜂鸣——这是祖巫之眼对邪物的净化宣判。
不多时,三具凶鬼的虚影逐渐透明,他们望着井水中漂浮的家书与功德玉牌,眼窝中的鬼火化作泪滴坠入水中,水面上浮现出他们生前的家乡轮廓。
陆昭收剑时注意到,凶鬼腰间的“囚魂”腰牌内侧,编号“庚戌-07”正与三年前义庄新娘的脚环完全一致。
他将腰牌收入符袋,雷泽剑刃映出阿依腕间银镯碎片——那里正倒映着往生阁地下室的万千功德玉牌,每块边缘的“归”字刻痕,都在与凶鬼残留的魂火共鸣。
阿依突然按住陆昭的手腕,金纹蚕在袖口剧烈震颤,翅尖磷光如烛火明灭。
她盯着自己腕间的银镯碎片,面色微变:“井水底下的魂火在逃——”
金纹蚕突然蜷缩成球,翅尖磷光映出井水中的倒影:
往生阁的铁门正在地底缓缓开启,每道门缝都溢出黑色雾霭,雾中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囚”字,所过之处魂火纷纷熄灭。
陆昭盯着井水倒映的“拓土”图腾,雷泽剑突然嗡鸣指向战旗,剑刃倒影里,旗面蚩尤战纹竟在缓缓蠕动,锁魂丝如活物般向中央护土碑残片汇聚——那是往生阁阁主降临的征兆。
剑鞘八卦纹与井沿石缝共振,露出暗藏的石阶。
石阶表面凝结着冰寒的尸气,他踏下第一级,刺骨寒气顺着靴底爬入骨髓,锁魂丝摩擦石柱的沙沙声,像万千亡魂在啃噬骨节:“入口在井底。”
雷光扫过石阶,每级刻着的“拓土”二字在雷火下显形为“囚魂”,仿佛被剥去伪装的狰狞真相。
地底刑台寒气刺骨,十二根石柱上爬满锁魂丝,每道丝线都串着功德碎片,凑近便能听见无数亡魂的呜咽:“我的引魂灯……”
“儿子还在阳间等我……”
中央的“拓土”战旗足有十丈高,旗面用战魂骨血绣成,每道纹路都在贪婪地吸收功德分,旗角滴落的暗红液体落在青石板上,烫出狰狞的蚩尤战纹,空气中弥漫着腐铁与魂火的焦臭味。
此时,一个黑袍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正是往生阁阁主。
他现身时,黑袍猎猎作响,袖口绣着完整的“拓土”图腾,腰间却别着半块刻有“囚魂”的鬼差腰牌。
他掌心的锁魂丝凝成蛇首,毒牙上沾着长庚裨将的魂火,声如生锈齿轮碾压功德碎片:“陆明修的师侄,你六师叔没告诉你,这战旗的每根丝线,都是用战魂的归乡执念炼成的?”
他指向旗面中央的护土碑残片,“他们说‘护土’是为了疆土,实则是怕战魂轮回后揭露开疆派私铸锁魂丝的罪证!”
陆昭的雷泽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雷光,剑柄“明”字道号与青竹冠残片共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六师叔与其对话场景,六师叔那坚毅的面容与及嘱托仿佛就在眼前:“昭儿,战旗核心是护土碑残片,用战魂的‘归乡’执念当锁链。”
他踏起北斗禹步,剑鞘八卦纹如涟漪扩散,衣摆被气浪掀起:“护土从来不是强留,而是让每个魂灵都能握着功德玉牌走向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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