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周刊》正式收到千城集团的律师函。“
王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林星晚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窗外的暴雨已经持续了一整天，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他们指控我们什么？“她问，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名誉侵权，商业诽谤，要求赔偿五百万并在头版公开道歉。“王磊叹了口气，“董事会的意思是要撤下你那篇报道，发个声明缓和一下。“
林星晚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茶几上也不觉得疼：“不行！那些证据都是真的，千城就是想用诉讼吓唬我们！“
“问题是沈叙白在听证会上成功质疑了部分证据的合法性。“王磊的声音低沉下来，“而且...他们提到了老周。“
林星晚的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律师函暗示老周的死与你有关，说你是为了获取不实证据而'逼迫'他。“王磊停顿了一下，“星晚，这事比我们想的严重。明天上午九点，董事会要讨论是否暂停你的职务。“
电话挂断后，林星晚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五百万的赔偿金对《深度周刊》这样的小众媒体来说是灭顶之灾。而更令她心惊的是千城集团竟然反咬一口，将老周的死归咎于她。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邮箱。」
林星晚皱眉打开笔记本，邮箱里躺着一封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是一串随机字符。邮件只有一行字和一个附件：
「明辉财务总监的证词。小心保管。——S」
她的心跳加速，点开附件。那是一段录音文件，明辉财务总监承认公司确实长期违规排污，并与千城集团合谋做假账掩盖事实。最关键的是，他提到千城副总裁赵志明曾暗示“处理“掉老周这个“麻烦“。
S？沈叙白？
林星晚的手指悬在回复键上方，犹豫不决。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转机。就在她纠结时，门铃突然响起。
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人——沈叙白。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西装笔挺，表情冷峻，仿佛不是深夜造访前女友的家，而是步入法庭。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拉开一条门缝：“你来干什么？“
沈叙白收起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门垫上：“听说你被起诉了。“
“拜你所赐。“林星晚冷笑，“怎么，亲自来看我有多惨？“
沈叙白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突然说：“我可以做你的代理律师。“
“什么？“林星晚以为自己听错了。
“千城诉《深度周刊》一案，我愿无偿代理。“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有把握让法院驳回他们的诉讼，至少能将赔偿金额降到最低。“
林星晚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欺骗的痕迹：“为什么？你可是千城的律师。“
“我从没说过我是千城的律师。“沈叙白纠正道，“衡清确实接受千城的委托处理一些常规法务，但我个人从未与他们签订任何代理协议。“
“那听证会上——“
“我受雇于明辉化工，仅针对污染案。“沈叙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而且那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提供帮助。“
林星晚几乎要笑出声：“朋友？五年不联系，一见面就在法庭上把我往死里逼，这叫朋友？“
沈叙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知道你手上有明辉财务总监的证词。单凭那个不足以对抗千城，但加上我的法律策略，有机会反败为胜。“
林星晚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有——“她突然明白了，“那封邮件真是你发的！S代表沈叙白？“
沈叙白不置可否：“明天上午十点，我办公室。带上所有证据。“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还有，别告诉任何人我联系了你，包括王磊。“
雨幕中，他的背影很快模糊不见。林星晚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沈叙白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该相信他吗？
但眼下，她似乎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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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清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位于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顶层。林星晚走出电梯时，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五年来第一次，她将和沈叙白在非敌对的环境下共处一室。
“林小姐？“一位年轻女助理迎上来，“沈律师在等您。请跟我来。“
穿过宽敞明亮的办公区，林星晚注意到不少律师偷偷打量她，窃窃私语。显然，她作为“沈叙白的前女友加最新对手“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
沈叙白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简洁。一整面落地窗俯瞰城市全景，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法律典籍，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份文件外几乎空无一物。就像他这个人，表面一丝不苟，内里深不可测。
“坐。“沈叙白头也不抬地说，正在电脑上快速打字。
林星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加密硬盘：“所有资料都在这里，包括你发给我的录音。“
沈叙白终于抬头，接过硬盘插入电脑：“《深度周刊》什么时候开庭？“
“下周三。“林星晚咬了咬嘴唇，“董事会今天上午开会决定暂停我的职务，直到诉讼结束。“
沈叙白的动作顿了一下：“预料之中。“他点开几个文件快速浏览，“财务总监的证词很关键，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链证明千城确实参与了污染掩盖。“
“我有老周留下的账本——“
“被法庭质疑过合法性的证据没用。“沈叙白打断她，“我们需要找到原始文件，或者至少两个以上互不相关的证据源相互印证。“
林星晚皱眉：“这就是你们律师的做事方式？只在乎证据够不够打官司，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沈叙白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眼神锐利：“真相需要被法律认可才有意义。否则再震撼的真相也只能躺在你的笔记本里，改变不了任何事。“
两人对视一秒，同时移开目光。五年前他们为这个问题争吵过无数次——她追求真相不计代价，他坚持程序正义。没想到五年后，一切如旧。
“我有个线人可能在千城财务部工作。“林星晚妥协道，“但我需要时间联系。“
“三天内。“沈叙白站起身，“同时，我们需要准备应诉策略。千城肯定会攻击你的职业操守，尤其是老周那段。你准备好面对质询了吗？“
林星晚扬起下巴：“我问心无愧。“
“法庭上不是靠'问心无愧'赢的。“沈叙白突然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站起来，我来模拟对方律师的质询。“
林星晚不情愿地站起来，沈叙白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眼神冷酷，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活脱脱一个咄咄逼人的大律所律师。
“林小姐，你声称周国平先生主动联系你提供证据，但据我们了解，是你多次骚扰他才获得会面机会，是这样吗？“
林星晚瞪大眼睛：“当然不是！是老周先联系我的！“
“有证据吗？通话记录？短信？邮件？“
“我们...我们是通过中间人联系的。“林星晚的气势弱了下来。
沈叙白步步紧逼：“这个'中间人'是谁？能出庭作证吗？还是说，就像周国平一样，已经'不幸离世'了？“
“你——！“林星晚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暗示我害死了老周？“
“不是我，是千城的律师会这么问。“沈叙白恢复常态，声音低沉，“星晚，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他们会用最肮脏的手段攻击你。“
林星晚突然意识到他是对的。法庭上，千城的律师会不择手段地抹黑她，而她毫无准备。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跌坐回椅子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她喃喃道。
沈叙白沉默了片刻，突然按下内线电话：“小李，取消我今天所有预约。“然后转向林星晚，“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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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林星晚几乎每天都泡在沈叙白的办公室。他们梳理证据，设计辩护策略，模拟法庭质询。朝夕相处中，林星晚惊讶地发现，尽管五年未见，他们工作上的默契依然存在——她能预判他需要的资料，他则精准地指出她调查中的薄弱环节。
“你这里少了一个环节。“周四下午，沈叙白指着她整理的证据链中的一处，“从A到B的推论太跳跃，容易被攻击。“
林星晚凑过去看，发丝不经意拂过他的手臂。沈叙白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距离。
“那怎么办？“她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联系了。“
沈叙白思考片刻，突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环保法规：“用这个。2019年修订的《水污染防治法》第38条，正好能填补这个逻辑缺口。“
林星晚接过书，惊讶地发现他记得如此精确：“你怎么连环保法都这么熟？你不是主要做商业诉讼吗？“
沈叙白低头继续翻阅文件，轻描淡写地说：“最近研究的。“
晚上七点，沈叙白的助理敲门说有位张律师找他。他出去前叮嘱林星晚：“你可以用我电脑查资料，密码是1024。“
林星晚愣了一下——1024是她生日。她摇摇头，一定是巧合。
等待的空档，她起身浏览沈叙白的书架。除了法律书籍外，还有几本调查报道集，其中赫然包括她去年参与编写的《暗流：中国环境污染调查》。书脊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十个文件夹，每个都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文件夹上写着“2023年1-3月“，林星晚鬼使神差地打开它，呼吸瞬间凝滞。
里面全是她的报道剪报。《明辉化工：污染背后的沉默尸体》赫然在最上面，旁边还有沈叙白手写的批注：「证据链完整，但需注意B区采样点可能被质疑。」
她颤抖着翻看其他文件夹，发现过去五年来，她发表的每一篇报道都被他收集保存，甚至连《校报》上不起眼的小稿都没遗漏。更令人震惊的是，有几个文件夹里竟然是她投稿被拒或未完成的草稿——这些从未公开过的内容，他是怎么得到的？
“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了？“
沈叙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星晚猛地转身，看到他靠在门框上，表情难以捉摸。
“这些...是什么？“她举起一份剪报，声音发颤。
沈叙白走进来，轻轻关上抽屉：“职业习惯。收集相关报道。“
“相关？“林星晚几乎要笑出声，“我做的教育公平报道和你的商业诉讼有什么关系？还有这些未发表的手稿，连我主编都没看过！“
沈叙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狼狈：“你擅自动我东西的习惯还是没改。“
“别转移话题！“林星晚逼近一步，“你为什么收集这些？五年了，你明明有我的联系方式，却一次都没联系过。现在又突然出现，说要帮我打官司。沈叙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叙白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林星晚以为他终于要解释一切了。
“我们明天继续讨论应诉策略。“他却只是平静地说，“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家。“
林星晚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包就往外走：“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
沈叙白没有挽留。直到电梯门关上，林星晚才允许眼泪落下来。五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每当接近真相，他就筑起高墙。
她走出写字楼，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手机突然震动，是沈叙白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九点，带上去年你写的关于千城收购案的报道。注意安全。」
林星晚盯着屏幕，五味杂陈。他到底关心她，还是只想赢得官司？或者...有什么她还没看透的隐情？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上车前，林星晚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写字楼。在最顶层的某个窗口，似乎有一个身影正注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