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瞟了眼漕教头，发现他脸色铁青，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鲨鱼皮刀鞘，心里咯噔一下。
“出事了？”李泽的尾音被浪头打碎在礁石上。
范闲脖子上青筋直暴，扬了扬下巴催李泽赶紧上船。
李泽跌跌撞撞踩上甲板，猫腰往舱底瞅——烛光里蜷着团黑影直晃悠。
等凑近了，范闲“唰”地抽出漕教头的剑，剑锋擦着李泽耳廓挑开青铜面具。
好家伙！半张人脸半张鱼脸，鱼鳞密密麻麻糊在腮帮子上，右眼鼓得像灯泡，还泛着血红。
李泽虽说在电视剧里见过特效化妆，可真碰上活物，后脖颈汗毛“噌”地全竖起来了。
“怂什么，会说人话。”范闲铁钳似的手掐住他肩膀，拇指恰好按在琵琶骨凹陷处，“长公主养的黑岛暗桩，三年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汉子。现在呢？”剑尖戳了戳怪物胸口的鳞片，迸出几点火星，“内力倒是涨了三倍，鹤顶红当啤酒吹，老子把压箱底的毒药全招呼上才逮着。”
李泽眉头拧成疙瘩，不自觉地揪住衣角：“你丫捅了神庙马蜂窝？我爹当年在京都做生意，连茶馆跑堂的都能唠两句神庙八卦。”
范闲肩膀往后一顶船板，震得舱顶簌簌作响：“瞅我干啥？今儿也是头回听说。”他后颈的衣领沾着暗褐色血痂，显然这趟差事没少遭罪。
李泽喉结上下直滚，脚底板像钉在甲板上，跟怪物隔着半米远。
浪头拍打船体的节奏越来越急，月光从舷窗斜切进来，照得怪物脸上的鳞片泛出幽蓝光泽。
那怪物血红眼珠子突然翻上来，鱼鳞脸一抽抽：“二……”
李泽心里“卧槽”一声，“皇子”俩字差点蹦出来，抡起巴掌就扇过去：“想活命就给老子把话说利索了！”掌心火辣辣地疼，竟是被鳞片划出了血口子。
怪物嘴角渗血，瞄见李泽慌神儿，突然咧嘴冷笑：“黑石岛……是神庙禁地。你们闹这么大动静，等着遭天谴吧！”
“说人话！”范闲揪着他领子直晃荡，这货翻来覆去就会这句。
范闲把本破日记拍给李泽，羊皮封面被海水泡得卷了边。他压低嗓门：“上头写着呢，天外陨石带辐射，能撕开时空裂缝。陨石就在黑石岛，这孙子死活不招。”指甲在“裂缝”二字上抠出深痕，墨迹都晕染开来。
李泽盯着怪人那半边正常脸，越看越眼熟，突然脑子里闪过李承泽的记忆片段——三年前兵部清吏司有个主簿，左耳垂就戴着半截翡翠耳坠。
“京都丰川路，敢藏半句话，老子把你全家接来团聚，让他们瞅瞅你这鬼样！”李泽故意扯了扯腰间金丝楠木腰牌，上面庆帝御赐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话音未落，怪物突然跟蛆似的扭起来，铁链在舱底刮出刺耳声响。
怪物瞅着他凶相，突然问：“你们找着叶轻眉的遗物了？”
范闲听到“叶轻眉”三个字，眸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李泽没搭腔，怪物突然癫狂大笑：“叶轻眉的宝贝要是现世，机械文明和神庙得干起来！长公主就是要拦着……”笑声戛然而止，窗外“咔嚓”一道雷，青铜箭“噗”地扎进怪物心窝。
“拦着啥？快说！”范闲顾不上恶心，托着他脑袋追问。箭尾的雕翎还在震颤，血水混着墨绿色液体汩汩涌出。
怪物眼珠子一翻，彻底凉了。
随怪物凉下去的，还有范闲那满腔的疑问。
“这么死了倒痛快，省得人不人鬼不鬼地遭罪。”李泽扯下怪物左耳的翡翠耳坠揣进怀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要去京都，我要找长公主问清楚。”范闲转身便想翻下船。
“恐怕你还没到京都，人就没了。”
李泽扯着他衣袖，拦下他的一时冲动。
范闲直勾勾盯着李泽：“你咋知道他家在丰川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上的缠丝，那是方才被怪物黏液腐蚀出的凹痕。
“自打知道长公主盯梢，我就让管家找父亲的京都好友打听过了。她养的暗桩家属，基本圈养在丰川路——刚才是诈他的。”
李泽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跳动的火苗在他眼底映出两缕幽光。
范闲墨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今晚这哥们儿太邪乎了。
“变异源头八成在黑岛。”范闲突然抓住李泽手腕，眼神跟狼似的，“李哥，咱再去探探？”掌心湿冷如铁，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紫色的血垢。
李泽“啪”地甩开他：“当刚才那怪物是摆设的？你都说他抗毒又耐揍，要是岛上全是这种货色，就咱俩这战五渣，送人头吗？还是说……”声音突然带刺儿，“你也想变异过把瘾？”说着用靴尖踢了踢已断气的怪物。
这货绝对是被辐射搞变异的，能扛这么久算他命硬。
就是不知道辐射源到底是啥？要真能撕开时空裂缝，那能量不得比原子弹还猛？
要真能成，说不定能穿回去。
“咱们再找漕帮……”范闲话没说完，瞥见漕教头扭头装没听见，后半截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别怨他们……”李泽看他憋得慌，小声劝道。
“不怨。采岩茶的人七窍流血，皮肤烂得跟烂橘子似的——都是辐射早期症状。”
范闲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干枯的茶叶竟泛着诡异的蓝光。
“那咱收手吧！等有能耐了再来。”李泽拍拍他肩膀，“那怪物不说了么，叶轻眉的遗物会引发机械文明大战神庙。蒸汽机、内燃机可不就是机械文明？”
范闲涣散的眼神突然聚光。
“对！叶轻眉的遗物可能就是盐田那台老蒸汽机。明儿把签合同的掌柜全叫来，得补保密协议。”
天擦黑时，李泽正临摹《快雪时晴帖》，镇纸突然反光晃眼——范闲“嗖”地从窗户钻进来，带起的风把墨迹都吹花了。
羊皮日记本“啪”地拍在半成品字帖上，震得砚台直颤：“这是叶轻眉日记，刚在船上我便想告诉你，但有漕帮的人在……”
李泽笔尖悬在半空，扫了眼破本子突然笑出声，“晴”字愣是洇成了墨疙瘩。
“就这本还能看清‘叶轻眉’仨字。”范闲举着残页凑近油灯，封皮上全是抓痕，勉强能认出簪花小楷。
见李泽没反应，范闲哗啦啦翻内页，偶尔能瞥见叶轻眉的名字。
“这不是你娘的日记吗？谁给你的？”李泽试探开口。
“五竹叔给的。”他攥得书角直皱眉。
李泽终于搁笔：“那你找五竹叔问啊，这破局总得有个线头。”他忽然转动着怪物耳坠，没有告诉范闲内侧刻着微缩的黑石岛地图。
油灯“噼啪”炸了个火星，范闲一屁股坐上书桌，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砚台上的龙纹。
“自从上回看见那串古怪二进制代码，他就没影了。”他望着黑透的窗外，眼里全是血丝，“要不今天东海这场仗，哪能折上百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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