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入口的青铜门在程逸跨入的瞬间轰然闭合，青紫色雷霆的余韵还在视网膜上灼烧。
他抹了把脸上未干的血渍，祁瑶那句堕天剑意捏造的虚妄随着掌心鳞片滚烫的温度往骨头缝里钻。
上次来时可没有这些腥咸的锈味——程逸的鹿皮靴碾碎脚下凸起的白骨，听见细碎爆裂声里混着类似婴儿啼哭的剑鸣。
十步外的石壁突然渗出墨绿色黏液，三年前被春水诀劈开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程逸反手将听泉剑插进石缝，剑身却像捅进活物腹腔般剧烈震颤。
头顶传来岩石崩裂的脆响，他本能地横剑格挡，整块布满剑痕的青岗岩砸在剑刃上迸出火星子。
连落石都比上次沉三成。程逸啐出口血沫，左臂被飞溅的碎石划出道寸许长的伤口。
诡异的是渗出的血珠并未落地，反而悬在半空凝成细针，齐刷刷指向西北角的青铜灯台。
他忽然想起祁瑶发间坠落的银簪，那抹朱雀幻影掠过的轨迹与血针指向完全重合。
第二波落石袭来时，程逸故意用受伤的左臂擦过岩壁。
飞溅的血珠果然又凝成箭簇模样，在黑暗中为他勾勒出曲折的安全路径。
转过第七个弯道时，怀中的月蛟鳞片突然烫得握不住——前方五十步外的地砖毫无征兆地塌陷，窜出的幽蓝火舌瞬间舔掉他半截衣袖。
活火?程逸后撤时踩碎了两柄嵌在地缝里的断剑。
那些火焰竟像嗅到血腥的鬣狗，扭曲着聚合成三头巨犬形态。
最左侧的火犬张口咬住听泉剑，剑身霎时红得能烙穿皮肉。
程逸忍痛翻转手腕，剑锋顺着火犬咽喉捅进去时，指尖触到某种类似经脉跳动的震颤。
更多火犬从地底涌出。
程逸在腾挪间注意到，每当自己剑锋刺中火犬眉心，西南角的青铜灯台就会闪过暗红色纹路。
第五次刺穿火犬头颅时，他故意将剑势往右侧偏了半寸，果然看见火焰凝聚的速度慢了半拍——那灯台表面的铜锈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符文。
破!听泉剑脱手钉入符文的瞬间，整座灯台炸成齑粉。
程逸还没来得及喘气，背后突然袭来刺骨寒意。
他本能地旋身横挡，韩立的玄铁重剑已经劈在听泉剑三寸七分处的旧伤上，那是三年前在剑冢第七层留下的裂痕。
又是你。韩立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相互碾磨。
他黑袍下摆还沾着未熄的蓝火，重剑每次挥动都带起鬼哭般的风声，上次取走堕天剑意还不够？
程逸格开斜刺里劈来的剑锋，靴跟碾碎了两枚藏在灰烬里的卦象鳞片。
韩立的招式看似毫无章法，但每当重剑触地，四周火焰就会暴涨三寸。
第三十次兵器相撞时，程逸终于发现对方右肩会在收剑时轻微下沉——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关节。
你才是困在这里的...程逸话没说完就被火浪掀飞，后背撞碎的岩壁里涌出腥臭血泉。
韩立的重剑紧跟着刺向他心口，却在即将破开皮肉时诡异地停滞半息——程逸瞥见对方瞳孔里闪过青梧山特有的姻缘线纹路，那分明是祁瑶昨夜被斩碎的同心锁光泽。
听泉剑突然发出龙吟。
程逸借着血泉的冲力滚向左侧，剑锋擦过韩立耳际时削下半片青铜面具。
面具下的皮肤布满蠕动的金色卦纹，与祁瑶腕间撕裂衣袖的金纹如出一辙。
剑锋擦过玄铁重剑的瞬间，程逸虎口迸裂的血珠在幽蓝火光里凝成细线。
这些血线随着韩立收剑的动作绷直又松弛，像是某种呼吸韵律——第三十四次剑刃相撞时，他终于看清对方右肩每次下沉前都会牵动左膝的旧伤。
七息！程逸突然用剑柄撞碎嵌在墙角的青铜卦盘。
迸溅的碎片割破他侧颈的同时，韩立的重剑恰好劈在卦盘原本的位置。
这个偏差让玄铁剑擦着程逸的耳际砸进地面，震起三丈高的火星。
程逸没放过这半息空隙。
听泉剑贴着玄铁剑脊逆流而上，剑尖在对方腕甲缝隙处轻点三下——这是祁瑶教他的青梧山破甲式。
韩立闷哼着松手的刹那，程逸旋身踹中那柄下坠的重剑，玄铁与青铜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声响里混着丝竹断裂般的脆响。
四周岩壁突然渗出琥珀色的液体。
程逸的剑锋抵在韩立喉头时，看见那些液体正在凝固成青梧山特有的剑纹——三年前他在祁瑶的朱钗上见过同样的纹路。
被踹飞的玄铁重剑斜插进西北角的灯台，原本熄灭的青铜灯盏突然窜起三尺高的金焰，将韩立面具上的卦纹映得如同活物。
你每七息就要用重剑触地补气。程逸的剑尖挑开对方的面具，露出底下布满金纹的枯瘦面容，这些卦纹在吸食你的精血吧？他说话时用脚尖勾起块碎石，精准砸中正在凝结的琥珀剑纹。
整个剑冢突然震颤起来，穹顶簌簌落下的骨灰里飘着细小的朱红色符文。
韩立瞳孔剧烈收缩。
他垂落的右手忽然抽搐着抓向腰间，那里别着半枚被火焰熏黑的同心锁——程逸记得昨夜祁瑶撕碎的锁片缺口，正与这半枚锁严丝合缝。
堕天剑意需要活祭。程逸突然收剑后退三步，听泉剑插进地面时带起的风压吹散了飘落的骨灰，三年前我取走的只是剑鞘。他扯开染血的衣襟，心口位置浮现出与琥珀剑纹同源的青色印记，现在该把剑刃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
西南角的灯台突然炸开。
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凝成朱雀展翅的形态，程逸左臂的伤口里涌出的血珠竟与碎片共鸣着悬浮。
韩立怔怔望着自己逐渐褪色的金纹，那些卦象正顺着血管流向心口的同心锁。
当第十七道琥珀剑纹在穹顶亮起时，他布满老茧的手终于松开了玄铁剑柄。
整座剑冢的震颤突然停滞。
程逸听见无数剑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是千万柄断剑在青铜棺椁里哭嚎。
他弯腰拾起韩立的面具，内侧刻着的镇魂廿三年正被某种力量缓慢抹去。
青梧山的同心锁...韩立嘶哑的声音混着锁链断裂的声响，当年她也是这么说的。他忽然抬手拍向自己天灵盖，掌风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琥珀色的剑纹缠住。
程逸的听泉剑不知何时横在了他肘关节三寸处，剑身上跳动的朱红符文与穹顶剑纹交相辉映。
幽蓝火焰突然尽数熄灭。
程逸感觉到怀中的月蛟鳞片正在发烫，祁瑶留下的那缕堕天剑意突然从心口窜出，在黑暗中凝成半透明的剑刃。
当剑尖指向韩立心口的同心锁时，整个第七层剑冢响起了浪潮拍岸般的剑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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