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入口在月光下犹如巨兽獠牙,程逸的指节擦过青石表面时,竟有细碎星火顺着纹路流淌。
祁瑶腰间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十二枚青铜铃片齐刷刷指向西北方断崖。
剑冢认主时会重塑地貌。祁瑶捻碎三枚朱砂符咒洒在两人衣襟,暗红粉末在夜风中化作游动的赤螭,上回我们触碰的残玉,恐怕只是钥匙的碎片。
程逸刚要开口,掌心星痕突然灼如烙铁。
整座山崖毫无征兆地扭曲折叠,墨色雾气从岩缝喷涌而出,顷刻间将方圆十丈裹成蚕茧。
他本能地反手扣住祁瑶手腕,却摸到满把冰凉的雾气——方才还温热的手掌,此刻竟像握住了寒潭底浸泡千年的青玉。
别松手!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罗盘碎片在雾中拼出诡异星图,这些是剑冢的剑煞,能蚀人...
话音未落,程逸眼前炸开万丈金光。
他看见自己站在九重玉阶之上,八十一柄圣剑悬浮如星河,跪拜的人群中有白发苍苍的韩风,就连祁瑶也捧着剑匣垂首恭立。
当那具琉璃宝座触手可及时,喉咙突然尝到腥甜——腰间旧伤竟在幻境中真实地渗出血珠。
假的。程逸咬破舌尖,疼痛让幻象裂开蛛网纹路。
那些跪拜的身影开始扭曲,韩风的面孔突然变成青面獠牙的鬼物,宝座下堆积的哪里是灵石,分明是森森白骨垒成的京观。
浓雾深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半透明的人影踩着剑尖款步而来。
幻境之灵周身缠绕着虚实相间的剑气,发梢垂落的不是青丝,而是成千上万截断裂的剑刃。小郎君好狠的心肠。它用祁瑶的声线叹息,指尖却凝着韩风的冰霜剑气,连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都不要?
程逸的星痕突然刺入掌心,剧痛令他灵台清明。
那些断裂的剑刃在视野中重组,竟拼凑出三年前初遇祁瑶的画面——少女当时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带他躲过古城废墟里暴走的剑傀。
真实的温度突然从指间传来。
祁瑶的额头正抵着他后背,真实的血腥味混着她袖中沉水香,将最后一丝幻境灼成青烟。破妄需见真。少女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符,朱砂混着星辉亮起微光,你的剑心比三年前更通透了。
雾气散尽的瞬间,寒光贴着程逸耳畔擦过。
韩风收剑时故意震响七枚剑穗银铃,玄色劲装沾着未干的兽血,程师弟对着空气挥剑的英姿,当真令我辈汗颜。
祁瑶指尖的朱砂符骤燃成灰,程逸却按住她手腕。
那些刻在记忆里的嘲笑声与三年前重叠,只是如今他看得分明——韩风佩剑上的云雷纹有处细小裂痕,正如对方眼底藏不住的焦躁。
韩师兄的剑。程逸突然开口,惊得对方拇指抵住剑镡,过第二重剑煞时,被巽位风刃伤到了吧?
韩风面色骤变,剑鸣声盖过陡然急促的呼吸。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斩碎十七道幻象才勉强脱困,更不会透露当幻境之灵化作他早夭的妹妹时,剑锋曾停滞整整三息。
此刻程逸沉静如深潭的眼神,比任何挑衅都令他如芒在背。
(接上文)
韩风剑锋残留的冰霜气息在程逸肩头凝成蛛网状的裂痕,月光照在伤口上竟折射出细碎虹光。
祁瑶指尖刚触到渗血的布料,突然发现那些虹光正在吞噬血迹——剑冢的煞气竟顺着伤口往经脉里钻。
你的剑气...她话未说完就被程逸按住了手腕。
少年眉心的星痕泛着淡青色,像是把月华都吸进了皮肤,正好借这煞气淬炼剑骨。
这话顺着夜风飘进韩风耳朵,激得他剑穗上的银铃炸响三声。
他盯着程逸肩上逐渐愈合的伤口,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斩碎幻象时,左臂被剑煞侵蚀留下的暗伤至今未愈。
玄色衣袖下的肌肉微微抽搐,佩剑云雷纹的裂痕突然蔓延出半寸。
程师弟倒是会苦中作乐。韩风剑尖挑起块碎石,石块在空中碎成八片菱形暗器,不如让师兄看看...话音未落,那些碎石突然被某种力量凝在半空,表面迅速结出冰晶。
柳如烟从断崖阴影里转出来时,发间银簪正巧接住一片坠落的冰晶。
她冷玉似的面容被月光镀了层青辉,腰间软剑缠着七种颜色的剑穗,每走一步都像在丈量生死线。韩师兄的冰魄剑气,倒是越发像小孩子打水漂了。
这话让韩风脖颈青筋暴起,但他瞥见柳如烟指尖缠绕的赤色剑气时,突然换上玩世不恭的笑:柳师妹若肯与我合奏一曲《破阵乐》,别说水漂,便是东海也能劈开。
祁瑶突然捏碎了袖中琉璃珠。
程逸感觉到她掌心瞬间沁出的冷汗——三年前他们曾在古战场听过这首杀伐之曲,当时三个弹奏者都被反噬成了剑傀。
他反手扣住少女颤抖的指尖,发现她腕间铃铛正对着柳如烟的方向疯狂震颤。
别怕。程逸低声说着,肩头未愈的伤口突然迸发青光。
那些钻进经脉的剑煞竟凝成薄刃,随着他呼吸节奏在周身织就剑网。
当柳如烟试探性的赤色剑气触到剑网时,空中突然炸开十七朵青莲虚影。
幻境之灵的嗤笑恰在此时响起。
整座山崖突然像被翻折的宣纸,众人脚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痕图腾。
程逸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看见祁瑶发梢凝结的冰晶里映出万千剑影——这次竟是直接坠入了彼此的心魔幻境。
腐臭味扑面而来时,程逸发现自己站在师父闭关的洞府前。
石壁上本该刻着剑心通明的位置,此刻却用血写着庸才误道。
枯坐在蒲团上的老者缓缓转头,深陷的眼窝里爬出细小的剑形蛊虫。
逸儿...师父的声音像生锈的剑鞘摩擦地面,你可知当年为何收你为徒?老者枯瘦的手掌突然穿透程逸胸膛,攥住那团跳动的青光,不过是可怜你...
真实的刺痛从丹田炸开,程逸却看着师父指尖的蛊虫笑出声。
那些啃食剑心的蛊虫突然僵住,竟被他经脉里游走的剑煞冻成冰渣,师父临终前说过,剑道最忌自怜。
幻象崩裂的刹那,他听见祁瑶的惊叫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少女正跪在熊熊燃烧的楼阁前,怀里抱着具焦黑的尸体——那尸体腰间的星纹玉佩,分明是程逸昨日才系上的。
别碰幻象!程逸的喝止混着剑鸣,斩断缠绕在祁瑶腕间的赤色丝线。
少女瞳孔里的火光未褪,发间却已凝出三十六枚冰针,将再度袭来的心魔幻影钉死在虚空。
两人背靠背喘息时,四周雾气突然褪色成透明。
韩风与柳如烟的身影在十丈外逐渐清晰,前者佩剑上的裂痕已蔓延至剑镡,后者发簪歪斜却笑得畅快。
程师弟这淬体的法子倒是新鲜。柳如烟指尖赤色剑气忽明忽暗,地上散落着被她斩碎的十七个自己,不如把你那小情人借我玩三天?
祁瑶的铃铛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程逸却按住她蓄势待发的冰针,目光扫过韩风颤抖的剑穗:柳师姐的离火剑气,怕是压不住巽位新添的暗伤吧?
这话让柳如烟的笑容出现裂痕。
她藏在袖中的左手正在滴血,那是被自己心魔幻象所伤——当她斩碎第十八个自己时,某个幻象突然说出了她埋藏最深的秘密。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幻境之灵的笑声裹着剑刃相击的脆响从天而降。
程逸的星痕在眉心灼烧起来,他看见整座剑冢的地脉正在他们脚下重组,而韩风与柳如烟不知何时站成了犄角之势。
祁瑶的铃铛片突然全部指向正东。
在那个方位,三百柄残剑正在煞气中拼合成某种古老阵法,而阵法中央悬浮的正是他们上次找到的残玉碎片。
程逸...韩风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剑锋上的冰霜不知何时染了血色,你说剑冢认主时,会不会把尸体也炼成剑傀?
柳如烟的赤色剑气突然缠住祁瑶的裙角,她染血的指尖轻轻点在唇上:小妹妹的沉水香,倒是很适合当葬礼熏香呢。
程逸的剑网在此时发出清越龙吟,那些游走的剑煞竟凝成实质剑锋。
他肩头的伤口早已愈合,此刻泛着青玉般的光泽,而眉心星痕里流转的已不再是月华,而是某种来自地脉深处的幽光。
山崖开始崩塌时,最先碎裂的是韩风脚下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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