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沙海残烬 > 第100章 灰醒之后,风吹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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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烧过后的冷井坡,像是一块被翻过的焦土饼。

地面仍残留着黑灰斑点与爆痕,空气中虽无烟味,却带着一股咸中带苦的土腥。井塔不复存在,镇民们像第一次睁眼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没有咒符加持的土地,不知是轻松,还是空荡。

清晨的风,从镇西口吹来,吹动了那一柄插在残塔基座的焚天之刃。刀身斜倚,周围灰烬如圈环般围绕,不再滚动,仿佛它早已烧尽怒意,静待主人归来。

“他真的……没出来。”水咽子站在火印边,眼圈泛红。

他母亲水静莲被救出后仍陷昏迷,镇中火伤者与惊魂未定的孩童众多,咸水会正协助分发“净井水”,不少人围绕着那口新开的岩下井,向老天默念着“不是咒水”的希望。

而张小灰——自井塔坍塌后,便再无踪影。

“他不会死的。”林璃月语气很轻,却异常坚定。

“那你怎么解释这刀为什么还在?”洛刃语带质问,虽是担忧,却也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

“他留下刀,是提醒我们这场火还没灭完。”雪瑶璃咬牙,忽然一锤砸在一块半焦砖头上,“他一定去了别的地方……追那些放火的人去了。”



与此同时,冷井坡北三十里,灰渊过渡地带,一处称作“火灰原”的盐风荒岭下。

张小灰翻身从一块掩体后爬起,浑身衣袍焦黑、手臂血痕密布。他被焱铃女那场自爆波及后,强行将“焚息锁”反卷收火,顺着塔塌瞬间震开的地下岩缝逃出,却在灰岭地带昏睡了整整一天。

他睁眼望着这片土地。

灰渊之外,这里风更烈、盐更苦,荒丘之间隐约有几道被风蚀出的古路,像是曾经连接城镇的商道。

他记得,这里原来是“古井道一线”,也就是——通往饮渊会老巢的外围。

“看来……不是我跟你们走,而是你们往我路上撞来了。”

张小灰深吸一口气,取下残破的手套,从怀中缓缓摸出一个铜制物件——正是从焱铃女身上夺来的咒铃残核。

上面有一道火纹反刻的字样,斜斜地写着:

【灰钥·残核二】

“果然,钥的线索在她身上……”

他将其收入刀鞘夹层,坐下疗伤。火纹流转间,他掌心那枚封式灼印开始隐隐变化,原本的灼痕,竟浮现出与“钥纹”呼应的复杂咒构,如某种古老封阵正在被重构。



回到冷井坡,咸水会代表人物之一——“盐郎婆”正在镇民中安抚哄导。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身穿青灰长袍、系一串水锈铜链,语气温婉却坚定:

“焱铃女虽已陨落,但‘七源使’不过是饮渊会的一节指爪。”

“你们这口井,是她用来练火尸的;其他镇,还有别的井,用来练别的——”

“有人在试图重构‘渊源之力’……目的,是控制整片灰渊的水。”

人群安静下来,许老咸站出来:

“那咱们怎么办?”

盐郎婆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那是手绘的“灰渊七源图”。

“我们有七块‘灰钥’,一块藏在你们镇底;其他六块,分散在‘焦岭、沉井、尾泉、断渊、铜息、溃砂’六处。”

“拿回钥,就能打开旧水脉。喝干‘他们的权力’。”

“但——得有人带火走。”

人群安静,却齐刷刷望向那空空的塔心火印。

他们都知道,那人已不在镇中,但也都明白,他还活着。

因为那把刀,还在燃。



而张小灰此刻,正站在火灰原北侧的断壁前。

他望着前方出现的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单手拄杖,身披灰袍,面容平静,背后却有五枚咒骨浮印,气息熟悉却陌生。

“弟弟。”那人开口,声音沙哑,“你终于走到这儿了。”

张小灰一怔,眼底浮现一道早已压抑的火光。

“……哥?”

火灰原北缘,风啸如刀,撕裂荒岭之巅那层干裂的石皮。

张小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立在风口,背后披风破损,刀鞘满是灰渍,但眼神却没有一丝退意。他的目光,凝视前方那个从风中走出的男人。

男人披一袭灰袍,立于岩坡上,背后五枚咒骨浮印在日光中若隐若现。他的步伐从容,目光冷峻,像是一块温热的岩铁,又像风中早已熄灭的篝火——

那是张小灰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你终于来了。”男人说道,声音低沉,如岩层下的渗水声。

张小灰眉头微动,拔出焚天之刃,刃光微颤,火纹如蛇缠绕。他盯着对方良久,最终吐出两个字:

“哥。”

烬云昊,昔日兄长,曾在他们最渴的那年,把井水留给张小灰自己喝,却亲手将镇上的井咒符文全毁,令整个村落从“神供”中摆脱,却也因此被驱逐、诬陷为“水逆者”。

那时他们以为他死了。

如今,他却以“饮渊主使”之名,行走于荒原之上,统御整个“水源封锁体系”。

“你还记得吗?”烬云昊缓缓走下坡,眼神未曾有波动,“那年,我们母亲用咬破手指的血兑水给你解热,我问你水什么味。”

“你说,‘苦的’。”

“我却尝出了另一种味道。”

“是什么?”张小灰冷声问。

“权力。”

烬云昊笑了笑,微不可察,“我那时就知道,只要控制水,人就会跪。”

“你所谓的‘灰钥’,不过是用来锁死人类喉咙的咒链。”张小灰一步步靠近,脚下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火焰灰屑,“我不想喝这种水。”

“但你必须喝。”

烬云昊抬手,从袖中缓缓抛出一块形如六棱水晶、内嵌古铭文的铜钥。那块钥刚一出现,天地间风脉震荡,张小灰手中焚天之刃的火纹竟微微失控,仿佛整个火系灵息被“吸”了一瞬。

“灰钥·本源之一。控制地脉,锁住灰渊水根。”

“我掌握着三块钥。”烬云昊目光如铁,“你破了一城、救了一镇,那又如何?”

“你带着一腔孤火,面对的是一个统御整片荒原的命。”

张小灰没有回话。他只是缓缓举刀,火焰低鸣,一圈圈火脉自他脚底扩散,隐隐与周遭沙脉对抗。

“我不是来跟你争命的。”

“我是来还你那年没打完的那一拳。”

烬云昊微微偏头,像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弟弟。

“你变了。”

“你没有。”

话音刚落,天边咆哮骤起。

十数匹咒缰火骑破空而来,披重铁骸骨甲,领首之人是个面如兽骨、身披烈红披风的高大男子,手持大锤,浑身裹着烈沙火芒。

“烈脊。”张小灰瞳孔一缩。

七源使之一,熔沙部战斗首领,素以火咒硬功镇压灰域。

“统领。”烈脊勒马止步,“冷井坡灰塔已毁,咸水会开始聚众,我们要不要——”

“不了。”烬云昊淡淡一笑,“让他们聚。”

“要火,先得聚成灰。”

“而我弟弟,还要再走几口井,看清这片世界,到底要什么水。”

烈脊显然不解,但未再多言,只对张小灰抛下一句话:

“下次再见,我会亲手捶碎你的火刀。”

张小灰看着他们远去,焚天之刃上的火芒一丝丝收拢,重新归于刀鞘。

风仍在刮,但已不灼人。

他回身走向荒原尽头的岩影,背影孑然,却胜过千军。



而在冷井坡远处,一辆粗制马车慢慢驶出镇东断墙,车上是刚苏醒不久的水静莲。她望着逐渐褪色的灰塔遗迹,低声呢喃:

“那年给他喝的那碗水,真的很苦吗?”

林璃月骑在马侧,握着她未曾交出的那块古符铜钥。

“钥不止七块。”

“还有些,不该落入那些人手里。”

张小灰不知道,他的火刀正一步步卷入一场更古老的水之争。

他也还不知道,哥哥留下他不是仁慈,而是蓄谋已久。

但他知道,下一站,就是“尾泉镇”——

那个号称全域唯一未干枯之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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