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予君歌一曲 > 第二章死别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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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一辆马车急匆匆驶进燕都城内。

“驾!驾!”车夫急切挥舞着藤条,似在追赶时间。

小野团子好不容易缠着林晏买了糖人,正高兴得在马路上乱蹦,突如其来的马车迎面就要撞上他,好在关键时刻林晏一把捞回了他。

虽两人如今没有实形,并不会真的被撞上,但小团子还是被吓得面色铁青,一下扑进林晏怀中呜呜哭起,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掉。

林晏抬头看向那一轮圆月,不禁感慨:“如此良辰美景,美救肉团,可惜可惜~”

话虽如此说,她的手还是轻轻抚上了小团子的肉背。

“垂死之气?”夜风携来一缕浮生气。

小野终于不哭了,自己擦干眼角的泪,糯糯道:“那马车上的吗?”

林晏微微点头。

“怪不得这么赶,那我勉为其难原谅他好了。”

哭的快,好的也快,真是小孩子。

林晏撇嘴,离开前趁机在他的肉背上捏一下:手感不错,没白养。

“你干嘛!”小野不满,奈何林晏走得快他追不上,只能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你捏了我的肉,须得再给我买个糖人!”

“好不好嘛?”

急驶而来的马车停在一家名叫有间的客栈门外,客栈内立马涌出三五人,一汉子径直钻进马车将裹得厚厚实实的一形容枯槁的年轻妇人抱出,接着一个双眼含泪的丫鬟从马车中跳出,着急地将一披风覆于女子躯上。另有一立于门旁的白发老头跟上,靠右探索妇人的脉象。其余人等左侧依行,一人喂参汤,一人端汤碗。

一众人等,就如此手忙脚乱的进了楼。

春寒,灯火渐熄。

“掌柜,住宿!”

“叩叩”林晏的手叩击着柜面,发出沉沉的声响。

昏昏欲睡的掌柜醒来,眯眼看去,年轻女子的面容入目,他一下清醒不少,待看清女子衣衫用料名贵后笑眯了眼。

“客官可是要一间上房?”他明明很确定的,绕过柜台后待看见那小童,他疑惑了。

这小孩儿穿得更好。

“是,你们店是不是有带院子的住房,我要长住三五日,可不愿被拘在一小方屋子里。”林晏瞄一眼身边的小团子,装模作样说道。

小野见状也挺起圆滚滚的肚子,作出富家少爷的模样。

这小动作可没能逃过掌柜的鹰眼,立马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富家少爷带着侍女出游。

“有的有的,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掌柜热情领路。

虽然这小少爷年纪小了很多,可他并不会认为自己猜错了,毕竟其它可能性微乎其微。

客栈后头别有天地,一进后院,林晏便探听到隔壁院子的“热火朝天”。她故意支使着掌柜逛了两三处住房,才勉为其难地将住处定在那妇人隔壁。

客栈仆役送来热水,小野正泡在浴桶里舒服的直“嗯嗯哼哼”地呻吟。

林晏被这么一扰根本无法听清隔壁在说什么,怒斥一声“闭嘴”。

小野果然没了声,将头泡在水中,弄出小声的“噗噗”,似在骂她。

不多时,小野沐浴完毕,蹦蹦跳跳朝林晏跑去,一把将她抱住,糯糯问道:“阿晏,你还有钱付房费吗?”

周身瞬间被奶香味环绕,正好林晏也偷听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抱住团子,“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

“那你再给我买个糖人好不好?”

林晏二话不说扔出团子。

贴在床铺上的小野回头,一脸被伤的神情,见林晏依旧不为所动,默默钻进被褥里将自己裹好,小嘴吧嗒吧嗒默默念个不停。

林晏扶额,恶狠狠道:“再吃你牙要坏了!”

小团子不敢再有不满,不情愿闭上眼睡觉。

林晏听隔壁婢女哭了一宿,弄清了事情大概:妇人蜀地富商之女,及笄之年与同乡秀才结为夫妻,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一家和睦,是乡里美谈。三年前夫君来燕都参加科举,谁知这一去就杳无音讯。后来托了同乡打听消息,回复皆说他在京都另娶青云直上,她坚决不信。照顾公婆离世后,她相思成疾,病入膏肓已时日无多,这才回家求了父母来燕都寻夫。

老套的痴心女子负心汉戏码。

天还未亮,隔壁院的丫鬟便急急出了门,只留下客栈找来的仆役照顾那妇人,不时有气若游丝地“咳咳”传来。

小野醒来,肉手揉了揉眼睛,迷糊问道:“阿晏,隔壁的妇人是要死了吗?”

林晏正坐在桌边喝茶,闻言点点头,面上无任何表情。

“你帮帮她好不好,让她再见一见她的夫君吧,大不了我不要糖人了。”小野眼里含满泪水,光脚跑下床,倚在林晏身边,将头埋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

昨夜那丫鬟抱着妇人所有的哭诉,小野全都听到了。

他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通,即便另觅了锦绣良缘,为何家中父母也不顾,何不修书一封了断了与这妇人的情缘。何况人之将死,见一面又如何?

林晏亲昵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好好。”

“这么轻易便答应了?是不是有诈?”小野支起脑袋。

林晏嘴角上扬,露出奸笑,“我得赚银子啊。”

她昨晚趁肉团子睡着偷偷翻了他的荷包,交了定金竟只剩十一个铜板,早饭都不能吃顿好的,害得她只能坐在这儿喝茶,真令人发愁啊。

日头西垂,远处的占星楼直耸入天,占得整个天际晚霞为衣,一时美如画卷。

在第八十二杯茶如喉后,林晏终于等来了人。

小野?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一直记挂着徐国公府的晏姐姐,一大早就哼哼唧唧缠着林晏外出,正好林晏怕他又听了别人的故事掉眼泪,就让他自己去玩了。

小丫鬟眼角全是泪,从外间急急跑进,径直入房后扑跪到在妇人床边,一时悲悲切切不知如何开口。

客栈仆役见状,十分有眼力劲儿的退出房间。

“如何?”

她还未整理好情绪,妇人便先发了问。

一句话花费了她大半的气力,妇人顿时出气多进气少。

小丫鬟顾不得难过,立马替妇人顺气,待妇人好过一些,又替她难过起来。

“小姐,我们不去见姑爷了行吗~”

此话一出,妇人垂目,虽事实早有结果,可她终究不信。

院门未关,倒省了林晏推门的功夫,她高兴的踏进小院:如此顺利,真是个好兆头!

屋内,小丫鬟正俯在妇人床边悲悲切切地哭诉着:“婢子在那府外整整站了一天,亲眼看着那郎君从府中出来,初时婢子还能安慰自己‘天色不明许是只有几分相似罢了’,可下衙后他回家领着那位夫人出游,那说话的语气,脸上的神情,那分明就是姑爷……”

哭声起,让刚走进屋的林晏五官皱成了一团,她最讨厌人间的哭声,下意识要堵住耳朵,可又想到此番是来办事,立马舒展开眉目,作出一副高人模样。

床上妇人似感觉到了她的到来,缓缓转动眼珠朝外间瞧去。

或许是人之将死,妇人近来开始能感觉到一些末微的气息。

小丫鬟还俯在床边,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连有外人来都未发现。

林晏瞧了她一眼,站至床边,对上妇人探究的目光。

“您能帮帮我吗?”妇人率先开口。

哭声止,小丫鬟错愕抬头瞧去。

果然装高人是有用的,这不省了多少口舌。

林晏内心喜滋滋,面上依旧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拿捏着情绪道:“如何帮?”

妇人垂目,神情恍惚,似一瞬忆起往昔,一分光彩重现,依稀可窥见几分病前的好容貌,“我想再见一见我的夫君,就算事到如今,外人说的我皆是不信的。我与他二人少时结为夫妻,同床共枕三余载,我不信当初的少年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要亲眼去看。”

妇人相信她能帮自己,就凭她身上的昙花香味。

昨夜进城后她曾闻到这香,那时她还想并未到昙花盛开的季节,哪儿来的花香。后来安置下来后,她问过丫鬟,可丫鬟说进城后一路并未遇人。

“小姐,你怎可信她!”小丫鬟终反应过来,不过立即被妇人一个眼神制止。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帮你?”目的就要达成,林晏嘴角噙笑。

此刻,哪儿还有高人的模样。

“咳咳咳……”又是一长串的咳嗽,小丫鬟立马顺气又喂水忙成一团。

林晏极有耐心站在一旁等候,待妇人稍稍气顺后,小丫鬟得了指示立马退至一旁,翻翻找找拿出一个小匣子。

匣子打开,黄灿灿的光差点闪花林晏的眼,她再也忍不住眉眼皆带上笑。

“这是定金,待事成后桑稚会将另外的酬金交给姑娘。”

原来小丫鬟名叫桑稚。

“好!”林晏二话不说接过金子,“你想何时去见你家夫君?”

桑稚看看林晏,又看看自家小姐,始终不相信眼前这姑娘有法子,可又不知从何劝告。

“现在吧。”她要亲眼看见那恩爱画面才能死心。

妇人看向窗外,院墙旁种了棵梨树,北地梨花开得晚,此时那树还是满枝桠的雪白,晚风吹过花香四溢。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年,相似的院墙旁,梨花树下,书生捧书,步伐如蚁,三月寒风吹过,满树芬芳皆落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