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说了吗？平阳侯府最近又闹鬼了，一连吓坏了好几个守夜的小丫鬟……”
街市一角，路边摊贩聚集在一起。
另一人接过话头，“谁不知道啊！他家老早就有这个传闻了，可徐侯爷一直死撑着不认。徐家老太太不是至今还卧病在床吗，听说就是半夜瞧见了那女鬼。徐侯爷这才去大隐寺请了高僧，结果人家高僧掐指一算只说‘此事暂无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待来日’。徐侯爷哪儿敢对老母说这啊，这不最近就在到处请法师吗。”
这是当下燕都城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传闻，一听唠这嗑，路边的行人都加入不少。
“老板多少钱？”
“三文。”卖糖葫芦的商贩看着眼前白白糯糯的小童，笑得眼都眯到了一块。
小童翻过荷包，小心数出三个铜板递给商贩，甜甜笑着道了声谢，而后迈着小短腿朝趴在墙角边偷听的林晏跑去。
林晏，不知由来，不知年纪，混迹人间时常用法术遮掩容貌，真容不为外人知，身若柳枝，额间有淡淡昙花印，贪吃，易怒。
“喏~给你！”小童嘟嘴不满地递过一串糖葫芦。
林晏正听得起兴，大手一伸抓过两串糖葫芦随即便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滋味传遍唇齿后，又支起耳朵听去。
如此没有心肠，小童被气得不轻，脚一跺厉声质问：“你干嘛不自己去买！”
“乖啦乖啦。”林晏伸出黏糊糊的手往小童脑袋上一摸，另一只手还不忘将糖葫芦往嘴里送，含含糊糊说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不是不好意思去吗？”
“那你现在好意思吃了？还一串都不给我！呜~”小童嘴巴一瘪，眼角不停有泪珠掉下。
听得也差不多了，林晏将签子一扔，拍拍手抱起小童，一只手将他的脸按在怀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把糖葫芦都让给小野吃好不好？”
小野，林晏所取，说他是自山野捡来，多半也是什么山间精怪所生，取这么个名字十分符合他的‘气质’。
“唔~”小野含糊应了，“不许骗我哦。”
“好好好，你买糖葫芦花了多少钱？”
“三文。”胖乎乎的小手比出个三的姿势。
“什么？奸商！我们去找他！”林晏怒不可遏。
这一声怒喝惹来不少人侧目，小野直起身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真丢人，我们快走吧。”
林晏略略收敛，看向怀里的小团子，“你怎么这么笨！”
“我才三岁，你指望我能有多聪明？”
林晏翻个白眼，弹他脑门一下，忍不住吐槽：“你只是长得像三岁，这么多年了，光长年纪不长脑袋，真笨啊。”
“哼！”小野趴进她的怀里，生气不再反驳。
街角热闹还在继续。
“你们不知，”一人环顾一周，低下头小声说道：“听说是徐侯爷以前做了太多歹事，人家姑娘才来报仇的！”
“切！”埋首倾听的众人纷纷散开，满脸不信。
“胡扯！人徐侯爷明明是全北渠闻名的大好人，当年若不是他率铁骑将夷寇逐出南岭千里，如何有今日的我等！”有人反驳。
“那你说全燕都为何就偏偏他家遭了鬼！”男子闻言涨红了脸，叉腰怒目而视。
男子老早就看徐侯爷府不顺眼了，好不容易逮着编排他的机会，才不肯服输。
集市离得越来越远，喧闹声再不可闻，入目皆是达官贵人的府院。
小野探头环顾一周后，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徐侯爷府！”林晏嘴角露出坏笑。
平阳侯府。
徐小公爷早前被灌下了一碗符水，如今被母亲拘在她的房里，徐母正抱着他默默流着泪。
而徐小世子的院子里，一个白胡子老道正手持桃木剑应童子的铃铛声一阵乱舞。
另有一中年男子远远黑脸瞧着。
“老爷，这样可行吗？”
徐侯爷面色沉沉，“母亲迷信，只能如此安她之心。”
“可如此坊间对您的风言风语又该多了……”老管家再看向院中乱舞的道士，愁容满面：“但愿真的可行。”
徐侯爷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远处不太清楚的铃铛声传来，林晏寻声靠近，在看见远处树上的一抹鹅黄后，她直接确定地点带着小野翻墙而入。
愈发靠近，林晏瞧见树上坐着的妙龄女子。
她十五六岁的模样，着一身鹅黄色衣衫，悠然地晃悠着小脚瞧着院中的道士作法。
“那儿有个姑娘哎！”小野张大嘴巴惊奇道。
闻声，姑娘转头看去，在看见白白糯糯的小野后笑着挥手招呼，可想到她们看不见自己后又落寞收回手。
“哇，她嘴角只有一个梨涡！”小野慢半拍。
“大惊小怪！”林晏亲拍一下小野的脑瓜。
姑娘一愣，院子里铃铛声依旧，道士还在作法，她惊喜万分：“你们看得见我？”
她轻飘飘落下，朝林晏而去，将脸凑到她们眼前，“看得见吗？看得见吗？”
林晏无奈默默后退一步，“看得见。”
“你们是鬼还是妖怪啊？”姑娘刚一问出口，又笑起：“管它呢，这么久以来你们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哈哈哈！”
姑娘笑起，嘴角梨涡又现。
小野好奇伸着个头去看，然后被捏了一下脸。
他委屈，将脸趴在林晏背上，嘀咕着：哼，亏我觉得她面善。
林晏白眼，心想：让你好这口，活该被捏。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时晏，时辰的时，言笑晏晏的晏。”
“是你的那个晏吗？”小野又抬起头，一脸好奇。
“傻吗，我是妖怪，取名怎么会那么讲究。”
“哦。”小野不懂，蔫气地趴回去。
“林晏，舍弟小野。”
“林晏、林野？”时晏疑惑地念叨着，转而又笑起，当下没有什么比一下子有两个可以一起玩的朋友更重要了。
“你们以后会住这儿吗？”
“你一直住这儿？多久了？”林晏眯眼。
时晏扳指算起，“小锴如今十二岁，那大概有十年多了，小锴幼时也像林野这般可爱。”
“小锴？小世子徐锴？他看不见你？”
“嗯。”时晏点点头，“我在府中待了许久，他也是只能听到我说话。”
“你不能离开？”
“我走不出这院子，实在乏闷得很，还好你们来了。”
小姑娘爱笑得很，一看就是被家中娇养长大，瞧这模样明明是个生魂，衣衫样式也不是从前时行的，不知是何缘由被困在了这儿。
林晏将小野放在地上，“你跟姐姐玩一会儿，我去四处查看一下。”
“哎~”小野伸出手，只见林晏转眼没了踪影，而眼下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正朝他的脸靠近，他憋下万语，无奈叹口气，只能任她搓圆捏扁了。
林晏在徐锴院中一番探索后无功而返，彼时小野和时晏正追着小蝴蝶玩得开心，时晏发髻上还别了好几朵花，一看就是小野干的事。
林晏一边心中骂他没出息被美色迷惑，一边跑去将他撸进怀里。
“现下时日不早了，我和舍弟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拜访。”
小野感觉到林晏吃醋了，小手扒拉住她的脖颈，往她脸上一亲，“阿晏乖。”
“登徒子。”
虽是这么骂，可她脸上神情明显缓和许多。
时晏心中不舍，可还是挥手告别，“那明日，我在此等候你们。”
见此，小野瞬间不舍，却又碍于林晏，挥手不情不愿地告别，“好~”
林晏蹙眉，按回他的手，带着他一跃飞上院墙。
“你发现什么了吗？”一离开，小野立马问道。
“没有。”林晏冷声回答。
小野脸上扬起自信地笑，得意洋洋地说：“那还是我厉害，我都打听到了哦。时姐姐似是被她家中请的高人送来此的，来这儿后就被困在了这小小的院落里，她看不见院落外的天地，连这院中任何花草都动不了，没人能看见她，也没人说话。她说自己都快闷死了，还好我们来了。”
“徐锴是最近才能和她说话的？”
“不是，听她说，徐锴早在三岁时便能听到她说话，只是未见到人，心中怀疑。”
“所以一直只听着？有意思。”林晏落地，将怀中的小野放下，嘴角勾出一抹诡笑。
“那高人之前和时姐姐说过，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她日后回家的关键。她被困这数年可担忧了，好在徐锴发现她了。”
“时姐姐是鬼吗？为何那道士瞧不见她？”小野小手牢牢抓住林晏衣裙一角，紧紧跟着她。
“她不是鬼，一个生魂，被个怪物施了结界，若不是我道行高，你也看不见她，怪不得大隐寺的老和尚不来。”
拽着衣角的小团子有些跟不上，快步变成小跑，此时累得气喘吁吁。
林晏看了一眼，蹲下身子，视线与小野平齐，难得温情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要快快长大才好。”
小野不好意思地颔首，还没来得及应声好，抓着衣角的手猛一扯，他欲哭无泪不得不快跑两步跟上。
“我们去哪儿？”
“淮月楼。”
“你又去寻乐子！”
青石板路上，女子急切的步子引得衣袂蹁飞，若是忽略腿旁的小团子，当真美得引人浮想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