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龄避开慕寒后,又悄悄折返回了毓安院。
邱婆子张望了许久才见到许龄,两只眼直直审视着她,“八小姐怎得耽误了这么久?莫不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耽搁了?”
邱婆子的眼神有些渗人,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许龄装作没注意到她的神色一般,一手抓住邱婆子的胳膊,一手后怕似地抚了抚胸口:“邱妈妈这一路可吓死我了,这来的一路走得我是又惊又怕,终是回来了。”
方才长廊与慕寒相逢,他含笑的眼让许龄想到台下紧盯自己的人,她的精神瞬间紧绷,与二人相处时唯恐漏了破绽,传出谣言,如今平安无事的回来了,终于是能松了那口气,一时间整双腿都是软的。
邱婆子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只以为她是惊吓之下失了往日的稳重,嘴一抿脸上挂上温和地笑,一边将人带进院子,一边拍着许龄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八小姐您这些日子的付出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定不会亏待了您和云姨娘。”
这话一出,许龄似被安抚住,面上的惊惧之色转为不甘,唇角挂上苦笑。
“身为许家的女儿,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看看,念书聪明有何用,没有得力的长辈教导帮助,在这大宅院中一样是任人磨磋的命。
邱婆子心中不屑,但面上丝毫不显,待许龄坐下后,立马道:“八小姐,荷儿小姐那边离不开老奴……”
余下的话不用说出口许龄便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邱妈妈您去忙吧!”
闻言,邱婆子讪笑道:“为以防万一,夫人交代老奴提醒八小姐您回来后在这儿歇息片刻,最好是等前头结束后再回庭芳院。今日实在忙得抽不出人,老奴匆忙之下只为您准备了这些茶水糕点,八小姐也累了一天了,先将就着垫垫肚子,等前头一结束,老奴定让厨房备好饭菜给您送去。”
“真是辛苦邱妈妈您了,您去忙吧,荷儿妹妹那儿现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就不耽误您了。”
送走了邱婆子,许龄捏起盘中的一块点心慢慢品尝了起来。
芙心阁的荷花酥,前几日舅舅家的岚表妹缠着要买,说着“多少熬夜排队都买不到”、“父亲母亲若给我买上一盒,柳叶巷定没人再敢小瞧我”。
当时姨娘见她缠得紧,还多给了舅舅二两银子,结果她说“姑母,一盒荷花酥要五两银子”。
当时许龄想,自己与姨娘一月月银才三两,为这五两银子得做多少绣活啊。
想不到,晨间才偶然听到隔壁院子里的丫鬟说:“小姐更喜欢豌豆黄,就把这荷花酥赏给我们大家尝尝味道”,现如今自己便尝到了。
只是这样精贵的糕点,尝着味道也就还好吧。
思绪飘远间,栖梧院的灯火被一一点亮,与此同时急切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许龄猜是此时邱婆子应是使了许荷身边的小丫鬟夏露去请大夫来看诊,接着府中就会传出“八小姐菡萏宴回府时不甚摔伤了腿”的事,待到荷花游会时她的伤也正好完全恢复,完全不会耽误正事。
一直等到云桥的烟火绽放,整个夜空被照亮,许龄回了庭芳院。
云桥的烟火和人声混杂在一起更是嘈杂,云娘彼时正在院中修理花枝。
因着许龄长大,云娘也不用再教她读书写字,绣活也不能一直做,闲暇时她便种起了花草。
“我让阿番为你备了些饭菜。”云娘说道,手上的活未停,连头都未抬一下。
许龄上前拿过她的铲子,蹲下身子一边松土一边道:“您的眼睛本就不太好,大晚上的就不要做这些了。”
云娘叹了口气,看向许龄:“你也知道,平时这个时候我也不做这些的,今日是前头热闹,就想借着这光亮做做活。你累了一天了,快回用点饭菜早点休息吧。”说罢,拿过她手中的小铲子,收拾着东西进屋。
见姨娘离开,许龄也不再留,回屋草草用了饭菜,盥洗后便歇下了。
一夜多梦。
第二日早晨,许龄浑浑噩噩醒来,去陪着云娘用朝食时,云娘见着还嘱咐她一会儿再回去休息休息。
回了屋,冬杞小嘴立马叭叭地说道:“我听厨房的李大娘说昨儿九小姐得了第十二名,大夫人可高兴了,今早栖梧院和毓安院伺候的人都得了赏银,而且……”
小丫头靠近许龄,压低了声音:“周同知家的夫人还约了大夫人和九小姐去游湖,大家都说昨晚若不是九小姐伤了脚,栖梧院和毓安院的人今日得的赏银肯定更多。”
许龄想:看来许荷脚伤会好的更快了。
紫苏正提了茶水进屋,听见冬杞的话,又气又笑道:“你这丫头,让你拿个朝食耽误半天,原来是又去听人家嚼舌根,仔细着李妈妈知道了收拾你。”
冬杞趁紫苏转身之际吐了吐舌,“我才不怕李妈妈呢,而且我可聪明着呢,才不会在李妈妈跟前说这些。”
“你还聪明?谁说的?”紫苏走近,故意装出严厉的样子逗着冬杞。
“我自己说的。”冬杞躲到许龄身后弱弱地回。
见她害怕还倔倔地,紫苏就更想逗她,探过身直直看着她。
吓得小丫头“啊!”一声叫出来。
许龄和紫苏憋不住笑了起来。
冬杞抱住许龄的胳膊,“小姐,你看她故意欺负我。”
“八小姐,奴婢老远就听到了您的笑声,您笑得这样开心,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春雨倚在门口道。
见来人,二人笑容僵住,冬杞也急急抽回了手。
不待许龄说什么,春雨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径直走进屋,草草行了礼就挺直了腰背,盯着许龄便道:“荷儿小姐过几日要去同知府参加宴席,那宴席上需要吟诗作对子,夫人说春杏、春菱都是蠢笨的,又想起八小姐身边的紫苏妹妹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就派我来向八小姐借几天人。”
许荷向来蛮横不讲礼,稍有不顺心就打骂身边伺候的丫鬟,紫苏此番前去怕是日子难过。
紫苏不愿许龄为难,冲她笑了笑,道:“春雨姐姐稍等,我跟冬杞交代一下,马上就去栖梧院。”说罢,拉着冬杞出了屋嘱咐。
许龄挤出笑容:“这种小事儿母亲支使个小丫鬟过来通知一声便可,不必还劳烦你亲自来跑一趟。”
春雨偷偷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事多,若不是夫人吩咐,我才不来这破院子。
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夫人说这些日子辛苦八小姐您了,下晌华昌阁的师傅上门为荷儿小姐裁衣时,请八小姐也同去。”
“我只不过为母亲分忧一些小事罢了,哪里谈得上辛不辛苦的,倒是母亲辛苦了这些日子。前儿我瞧目前精神不佳,不知母亲现下可好?”
许龄见春雨立在一旁爱答不理的,拔下头上的珠钗塞进她的手里:“紫苏虽跟着我念得些诗词,但其他事上也是个蠢人,荷儿妹妹院子里规矩不似我这儿宽松,且又是她头一次离开我的身边,我实在担心她犯错,劳烦春雨姑娘你接下来的几日多多照拂于她。”
春雨见手中的钗子是前些时候夫人送的,忙收了起来,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夫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小姐不必担忧。紫苏妹妹是夫人发话,我亲自接去栖梧院的,定没人敢为难她。”
见她应下,许龄悬着的心松了松,恰好紫苏交代妥了事,与许龄告别后,跟着春雨便去了栖梧院。
冬杞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提着点心盒鬼鬼祟祟进屋,一进屋立马将房门关上。
“怎么了?”许龄见她如此疑惑问道。
料想没人会发现后冬杞脸上瞬间绽开花儿样的笑容,一边从盒子端出各式各样的点心放于桌上,一边说道:“小姐,我就是怕被春雨姐姐发现,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紫檀木做的点心盒,精美的糕点式样和芙心阁独有的荷花酥,无一不彰显着它们不菲的价格。
“芙心阁的点心,谁送的?”许龄实在想不出谁会送这些东西给自己。
“长松哥也不知,说送来的人指名道姓找他,说这是给小姐赔礼道歉的。临走时还说正是热乎时,吃着味道正好,让尽快送到小姐手里。没等长松哥拒绝人就走了,他不知怎么处理的好,只能送进来了。”说罢,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盯着点心。
见她这模样许龄就忍不住笑,点了点冬杞的头,笑道:“瞧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我都怕日后有人用几块点心就把你哄走了。”
“才不会呢。”
“分出些糕点给姨娘送出,剩下的就留给你慢慢尝,行不行小馋鬼。”
“嘻嘻。”冬杞顿时乐得不行,立马行动分起糕点,分着分着又问道:“小姐您不尝尝吗?我之前听栖梧院的姐姐们说过芙心阁的糕点可好吃了。”
“没胃口,你吃吧。”
冬杞默默在留出小姐的一份,“小姐有想到是谁送的吗?”
许龄捧起书,闻言认真想了想,脑海中忽然浮现慕寒、徐少璟身影,一时被自己这莫名其妙思绪笑到,摇了摇头。
“没,许是送错了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