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雪剑出世的消息一经传开,立马在修仙界掀起惊涛,无数传音符通过阿桑踹出的大洞飞来飞去,想必整个修真界都在猜测:
执雪剑出世,是何人所为?
奚山殿外的封印是谁破的?
剑气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奚明涟没死?
下山路上,阿璟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交际一圈打听回来的消息:“听说有人两月前就在蜀中见到奚明涟了,说他穿着破布烂衣、蓬头垢面跟个乞丐似的,毫无一点从前天下第一的风采。”
说罢,他还做了个万分嫌弃的表情。
阿桑:“……”
前面便是奚山山门,此次前来的各派代表乘兴而来,带着劲爆的消息兴尽而去。
随樱带着她失魂落魄的师父和两个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师弟走在最后头,见着阿桑一行,停下:“诸位前辈,晚辈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带前辈们一览归元宗了,还请见谅。”
阿桑颔首:“下次有机会再一道同游。”
“一定。”随樱朝他们行礼,带着师父师弟欲离开,“晚辈先走一步。”
“等等。”
奚霖站定,倏地跑上前握住阿桑肩膀,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
身后的禾净四人同时上前一步,气氛凝固。
却听奚霖颤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阿桑脑海里闪过百年前的某个画面,恍惚一瞬,柔柔笑着否定:“没见过。”
“是吗?”
“当真?”
奚霖追问的样子同那个人前几日的样子一模一样。
“师父。”
随樱的一声唤醒昏朦的奚霖,他松开手:“抱歉。”
阿桑:“没事。”
目送师徒几人走远,禾净靠近阿桑低声问:“你的忘仙咒呢?”
阿桑耸肩,摸到掩在宽大袖袍里红黑手绳,那片小小的银叶一直贴着她的肌肤,温温热热的:“我也不知。”
明明都下了忘仙咒啊?怎么一个二个的感觉都记得她?
想到百年前与小奚霖的一面之缘,她忍不住笑又忍不住有些许愧疚。
岐琨肘击阿璟:“她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阿璟肘击回去:“我怎么知道。大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的?”
见这两人要干起来,青沅直冲冲插到两人中间,左右各受到肘击,他吃痛,抱住自己,努力说道:“我……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阿璟、岐琨:“……”
阿桑敛笑,凝眉:“走吧,该去会会了。”
五人并排,默契地抬起右手,整齐地单手一挥,化作五道彩光齐齐消失在原地。
就在半个时辰前,众人围在奚山殿外之际,阿桑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浓烈却隐秘的妖气混在其中,从每个人的身边拂过。
在场的修者面色如常,激烈地讨论执雪剑,似乎没有人发现微妙的不对劲。
青沅前去查看,没有任何发现。
那就还在人群里。
在秘境外时,这股气息并不存在,必是之前就已经在秘境里了。
禾净和青沅早早等候在奚山脚下的山门处暗中观察,这里是离开奚山的唯一出路,可惜也并未发现异常。
五人回到奚山殿。
阿桑负责指挥部署:“青沅、阿璟殿外,禾净、岐琨随我进殿。”
阿璟不满:“为什么岐琨就可以跟你进去。”
阿桑:“……你俩爱讲小话,必须分开。”
阿璟:“……”
岐琨:“……”
阿桑:“奚霖已在元婴境都丝毫没有察觉,此物实力不可小觑,大家都小心些,万不可轻敌。”
青沅、禾净:“好。”
阿璟大声:“要得!”
岐琨更大声:“收到!”
奚山殿前的黑玉浮雕虬龙双目闭合,身体横跨整座殿门,牢牢守护这座殿宇。
他们来的晚,并未看到奚霖如何打开殿门的。禾净凑近看了眼,确定机关与虬龙有关。
她与岐琨轮流试了试,没打开:“这机关做的不错。”
禾净来了点兴致,运起灵力扫过虬龙的身体,找到破绽:“在眼睛。”
虬睁开眼,血玉双眸暗沉,扫视过在场的五人后,又闭上。
禾净:“?”
岐琨:“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禾净干脆地退后让位。
岐琨聚起一个巨大的灵力球,打算在不开门就直接轰开。反正执雪没了,奚山殿更是个普通旧址、摆设。
虬再次睁眼,双眸转动时咔嚓咔嚓响,随即闭上。
岐琨冷笑,准备暴力开门。
“手下留门!”
阿桑喊。
她大步上前,指着虬的脑袋哐哐拍了拍。
在其睁眼之际,阿桑灵机一动幻化成奚霖的样子。
那双血玉双眸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吱——”的一声,殿门打开了。
岐琨遗憾作罢,收回灵力。
禾净新奇道:“竟然是认脸?不错不错。”
阿桑率先进殿:“都小心。”
禾净、岐琨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殿,三人先后没入黑暗。
“砰!”
殿门关闭。
阿桑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入目一片黑暗。
“禾净?”
“岐琨?”
禾净和岐琨并没有在她身旁。
黑暗异常浓郁,在她身边翻涌,阿桑右手抬至额前,食指与中指双指并拢,金光在她额见绽放出一朵格桑花,光晕染开来,平添几分神性。
破开周围的浓黑,视野变得清晰犹如白昼,她能看见殿内的陈设——
正前方有一高台,高台之上有把雕刻精致的椅子;高台之下左右分别列了排普通座椅,有的座椅之间的茶桌上有正冒热气的茶杯,水汽蒸腾而上,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不多不少,正好三杯。
而在右边座椅背后,有一套青铜编钟,左边依次摆有古筝、竖琴、琵琶等乐器。
这是,开宴会?
阿桑走向最前面的椅子坐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不多时,进殿后便消失的禾净和岐琨也依次坐下。
区区妖族,还奈何不了他们。
阿桑端起茶杯,低头轻嗅,真是茶。
“既请我们喝茶,又为何不现身?”
阿桑甩出茶杯,杯中水飞溅出,在空中成一条线划过眼前黑暗:“破!”
……
这是一片枯死已久的古树林,同死亡谷内的生机蓬勃不一样,这里只余摇摇欲坠的躯干和零星残枝败叶,树皮干绉一碰即掉如同年久失修斑驳脱落的墙块,树干虽已成空壳,所有草木皆是将倾之象、覆灭之势。
阿桑睁眼时,就盘腿靠坐在其中一棵枯树下。
禾净和岐琨不在,不知他们是还在奚山殿,还是如她一般被传送到了枯林里。
身后传来物体划过地上枯枝烂叶的哗哗声,阿桑侧身的同时向声源出手。
自枯林深处,显出一抹血红色,眨眼间停在阿桑几步远处。
竟是个小男孩。
小孩好似不太习惯自己的身体,步伐不稳地一步一步走到阿桑跟前,俯身凑近她的脸端凝片刻,轻嗅,满意地长叹,声音稚嫩中夹着粗糙的沙哑:“不愧是神明之力,如此与众不同,真香啊。”
说罢,他眼中黑气愈浓,如漩涡深不见底。
倏地,小孩伸的利爪变成条条藤蔓直朝阿桑而去。
堪堪在触及到她的前一瞬,阿桑睁眼,金色流光在眸中流转,同时浑身光华万绽化作缕缕金丝,如有生命一般沿着藤蔓一路蜿蜒而上,直至缠绕住他的脖颈将其紧紧桎梏。
阿桑利落起身,操控金丝将小孩摁在树干上绑好,质询:“你是谁?为何将我们引来?”
小孩挣扎无果反倒让缠满全身的金丝越缠越紧,瞧着冷脸的阿桑,他缓缓扯出抹狰狞的笑来,阴森道:“吃你。”
阿桑也跟着笑了下,手下用力,金丝一寸寸没进他的皮肤透过血肉缚住灵魂,未留下任何痕迹。
小孩的表情愈发痛苦扭曲起来。阿桑眨巴眨巴眼,嗓音依旧清甜软糯:“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好好答的话这缚魂丝会可是将你的魂魄一点一点粉碎掉。”
话落的同时小孩发出惨叫,周围的枯树都跟着颤。
阿桑布下结界,小孩毫无章法的在界内四处乱撞。
片刻,小孩软趴趴地倒地,有黑影自他体内涌出。阿桑收回金丝,同时一个闪身轻而易举将其拿下。缚魂丝自阿桑指尖绽出,直直穿透黑影。如此,锁魂之物直接触到魂魄,痛苦放大百倍不止,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断挣扎,发出难以言喻的声音。
阿桑叉腰,微抬下颌:“现在可以说说你是谁了吗?”
被捆住的黑影如水晃漾,又比水粘稠,在光下表面还能看见有一层颇有光泽的“皮层”。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有缚魂丝的存在,能直接将它从小孩身体里拽出。它越挣扎缚灵丝就越紧,身体形状变得畸形看不出原来模样——虽然原来也不过是一滩似泥非泥的泥样。
半晌,黑影安静下来:“等、等下。”
是不同于刚刚那小孩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成熟的男声。
阿桑将缚魂丝融于结界后解开它的束缚。
那一滩如水如泥的黑不断变幻形状,最后竟慢吞吞立起来,化成一个似乎……勉强……也许……可以认出来的人形。
阿桑有点不确定地问:“您是?”
黑影缓缓地、缓缓地向四面不断延伸扩大,到最后,整个结界除了阿桑身边,都漫满了它的“身体”,如潮水一同涌向阿桑。
空气都变得粘稠滞闷,衣衫湿润厚重,细白腕间的两条手链蒙上一层薄雾,阿桑抬腕,另一只手指尖轻抚过彩绳上的金叶,捻抹过指腹上的水,睨了眼将她笼罩在庞大“身躯”阴影里的巨物,轻飘飘且狂地说:“你摆脱不了缚魂丝的。”
缓慢涌动的它,不动了,像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等!等下!你……你这样,我……我疼,化不了……形。”
阿桑将信将疑地盯着那一坨黑影,不,黑泥瞧。
那黑泥主动说:“真、真的,没骗……你。”
这东西口吃真严重。
阿桑迟疑着收了一半缚魂丝。
黑泥又变化了半响,变了好几个模样都不甚满意。
阿桑:“……”
她的耐心快要告罄之际,对方终于选定一个形象,化成一个五官模糊的男人。
阿桑:“……”
跟第一版有什么区别?
黑泥:“我……我有点……忘记从前……什么样子。”
阿桑问:“你到底是谁?”
昆仑之内不缺样子奇特的妖兽,阿桑几乎都交过手,从没遇到了这样一个非人非兽的东西。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自己明明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吾乃……姬琮。”
姬琮。
有名字,却不是人形,就算是妖、精、鬼、怪也没有这般邪乎形态的。
“你……”
阿桑话突然卡住,瞠目盯着她剩下的一半缚魂丝被姬琮随意地把玩,原本流金溢彩的丝线此时黯淡无光如同普通丝线一般,对方轻轻一捻便化作灰烬。
姬琮说:“这个……太疼……不……不好。”
阿桑:“……”
阿桑:“你能解开缚魂丝!”
姬琮:“少少的,能……解开,刚……刚,太……多了。”
阿桑:“……所以你到底要干嘛,我的朋友们呢?”
姬琮摇头:“我不是……那小孩,不吃……你。小孩是……树妖,我……灵族,人。你的……朋友们……殿里。”
阿桑惊讶:“你是灵族?”
姬琮点头。
上古混沌时期,人神共居,后混沌分离,上者为清气,下者为浊气。能炼清气者为神为仙,可登天梯回到天界,而炼浊气着为妖为魔,难登天梯,另择地而居。
一部分可炼清气而不愿回居天界者,隐居人界,自称灵族。然灵族世代隐居,从不轻易出现,没人知道他们在哪。
眼前这一坨……黑泥,说自己是灵族,阿桑真不信。
哪有灵族是坨泥的?
暂且先不管,阿桑问:“你找我来的?还是小树妖找我来的?有什么事?”
姬琮抬起黑泥手指自己:“我。”
“不、不是,是……执雪。”
执雪剑?
这人跟执雪剑又有什么关系?
阿桑有点着急他的口吃。
姬琮慢吞吞道:“执雪,我的……朋友。我住……奚山殿。”
“执雪……说……小树妖……坏!”
“执雪能……帮我……压……压制……”
阿桑是真着急啊,听着真费劲啊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