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旭在储物柜深处翻出碘伏瓶时,指腹蹭过瓶身凝结的细灰。塑料瓶盖拧开时发出轻微的“啵”响,药棉浸了酒精按上手腕的瞬间,伤口像被撒了把碎冰,他垂眼望着渗血的割痕——那道淡粉的蜿蜒痕迹,倒像是条尚未蜕去鳞片的小蛇,正贴着苍白的皮肤缓缓呼吸。
浴室瓷砖缝里的霉斑呈不规则星状,换气扇在头顶制造着恼人的白噪音。他套上洗得发旧的灰色卫衣,毛绒拖鞋踢到床底的易拉罐时,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卫浴间荡出回音,记忆碎片正随着这声响缓缓拼合:三个月前的深夜,编辑“老火”的QQ消息框在屏幕右下角疯狂跳动,“收藏涨幅跌破新人线”的红色加粗字体下,原主盯着自己写的《都市医圣》第87章,主角还在村诊所的破药柜前研究野山参,评论区最新热评扎眼得很:“建议改名叫《村医的十万个为什么》”。
客厅拉满的遮光窗帘滤不进一丝天光,台灯在书桌上投下圆形光晕,照亮堆成丘陵的快递盒与键盘上粘连的薯片残片。任务栏里老火的头像倔强地闪烁着,备注名后那个鲜红的感叹号格外刺眼——原主拉黑编辑时,大概正是盯着鼠标垫上《银翼杀手》的赛博朋克夜景,在“灵感枯竭日——2025.3.29”的马克笔字迹旁,把刀片按向了手腕。那天浴缸里的水温渐渐凉透,防水袋里的手机循环播放着《葬礼进行曲》,低沉的管风琴声混着血滴入排水孔的“滴答”,成了意识消散前最后的背景音。
泡面碗旁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上“周胖子”的来电显示像枚救心丸。萧旭捏着磨出毛边的手机壳接通,对面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的急切:“哥你可算接电话了!老火在作者群发断更警告,你主页都快长草了……”声音陡然放轻,带着老友间的担忧,“别想不开啊,咱们慢慢攒字数,大不了我天天来盯着你码文?”
掌心摩挲着手机边缘的棱角,萧旭想起周胖子每次来都带着的冰镇啤酒,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总会在玻璃茶几上洇出圆斑。墙上的便签纸被红笔圈点得密密麻麻,“爽点!反转!打脸!”几个大字下,“神医系统”“首富私生子”的关键词被画了重重的问号——原主对着这些网文模板抓耳挠腮的模样,此刻在记忆里格外清晰,那些卡壳时咬碎的笔帽、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的废稿,最终都成了浴缸里那道绝望的划痕。
“我在调整剧情结构。”萧旭听见自己的声音比记忆中沉稳,像是换了副声带,“这次想给系统加点新设定。”周胖子在那头长舒一口气,絮絮说着明天带机械键盘来,他却盯着手机相册里的自拍——镜头前的男人穿着黑色卫衣,油黑发亮的刘海黏在额角,眼袋像盛着半杯隔夜茶,唯有此刻握着手机,洗过澡头发清爽的自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倒比照片里多了几分生气。
坐到电脑前,文档里那句“陈阳刚要伸手”像根卡在喉间的鱼刺。萧旭按下删除键,键盘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新段落随着指尖流淌:“陈阳的指尖刚触到参须上的湿润泥土,铁锈混着晨露的腥甜突然涌进鼻腔。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诡异地闪烁,原本72小时的倒计时猛地跳成48,数字边缘泛着警告般的血光。”
窗外电动车的蜂鸣声、便利店招牌的冷蓝光,都成了键盘敲击声的背景。萧旭没注意到纱布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痕迹沿着手腕静脉蜿蜒,像条正在苏醒的小蛇;也没听见冰箱因超载发出的嗡鸣,只是沉浸在文字织就的世界里——当主角陈阳的系统开始倒计时,当药材市场的腥甜气息里混入危险的铁锈味,他发现那些曾让原主抓瞎的剧情节点,此刻竟如春水融冰般顺畅,每个段落都带着破茧的畅快。
晨光初绽时,萧旭盯着文档右下角的4827字轻笑。活动僵硬的肩颈时,渗血的纱布蹭到卫衣袖口,却只觉得轻微的麻痒。推开窗户的瞬间,潮湿的春风卷着肉包的鲜香涌进鼻腔,远处地铁报站声带着城市的苏醒气息,冰箱上的便利贴在风里轻轻颤动,“今天也要加油啊”的字迹旁,那个笑脸被晨光照得模糊。
他想起作为“萧旭”的最后时刻:滚石在眼前崩塌,每个小世界的记忆如潮水退去,再睁眼便是这方充满泡面味的出租屋。两种人生的碎片在脑海里奇妙地重叠,就像此刻文档里的系统倒计时,既是主角的危机,也是新故事的开始。
手机在掌心震动,老火的未读消息静静躺着,最新那条“现实向题材”的建议还带着凌晨的冷意。萧旭指尖翻飞,打下:“老火,《都市医圣》下周爆更。新大纲里系统有了自我意识,倒计时是世界崩塌的预警——给我三天,让主角从村医变成破局者。”
发送键按下时,镜中人的眼底映着屏幕微光,像揣着颗即将升起的太阳。手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热意——这或许不是重生,而是两个灵魂在键盘声里完成的交接,让那个在浴缸里放弃的原主,终于在晨光中握住了续写人生的笔。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