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晋阳云梦 > 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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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小姐(司马柔)的推动下,司马家的慈善业务日渐壮大,甚至达到了惊人的规模。官报曾专门撰文赞赏司马家「济苦怜贫、善行义举」,在文中盛赞三小姐的无私之举。这些荣誉不仅为司马家赢得了社会的尊重,也使得其名声远播。

为了帮助姐姐恢复对以往的记忆,小敏经常耐心地向雨阳诉说司马家的过往。她的语气总是轻柔中带着一丝怀念,让雨阳仿佛回到了那个曾属于她的世界。

随着时间推移,雨阳对司马家的了解越来越多,过去的影像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却也令她惊叹不已。

原来,起初老爷(司马成)其实并不赞成三小姐开善堂,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挥霍。当时他总觉得这些钱可以用来投资更多的生意,便常常暗自叹气。然而,面对女儿那含着倔强与渴望的眼神,想到她多年前在外历经的艰辛,司马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心里盘算着,只要女儿能感到快乐,花些钱也无妨,毕竟这不过是多给她一些「零花钱」罢了。

直到老夫人「病」愈后,司马成的态度彻底改变了。他目睹了善堂为母亲祈福后的转机,才开始认可三小姐的安慈院。随着官府对司马家慈善事业的嘉奖,司马成的心态也随之变得愈加积极,他开始全力支持三小姐的慈善工作,不仅在财力上投入,还动用各方资源扩大影响。

现在的司马家,已经从单纯的慈善事业中获得了更多的收入,甚至吸引了许多来自外省的达官贵人前来结交,这无形中也为司马家带来了更多的商业合作机会,进一步壮大了司马家的势力。

其实,老夫人当年病卧在床,情况十分危急,城中最有名的医者也束手无策。那段时间里,司马成几乎走遍了所有能请的大夫,甚至连宫中的太医也被请来诊治,然而依旧无济于事。各种药方试遍,老夫人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眼见母亲病情日益加重,司马成彻底陷入了绝望。

药石无效,司马成转而开始求助神灵。他一时慌乱,把青州所有的法师都请来,让他们为母亲驱邪祈福。这些法师中,虽然有些是有道行的高人,但更多的是江湖术士。他们打着神秘的幌子,实则都是些骗财之徒。

司马成心知肚明,但在那种情况下,他已经顾不得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尝试。那段时间,司马成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几乎每晚都在恶梦中惊醒,梦里总是充满了母亲的凄厉呼救声和无法挣脱的困境。

司马成的身体也随着心情愈加虚弱,整日吃不下任何荤腥,只能靠简单的素菜维持体力。下人们看到主人这样,无不感到心疼,也纷纷主动跟随,舍弃了肉食。这并非为了讨好司马成,而是出于对老夫人的尊敬与爱戴。

老夫人一向心善,对待下人慈悲宽厚,特别是在严寒时,她总是第一个想到要为他们添置厚衣,这一点下人们永远铭记在心。

素菜日复一日,吃了一个月后,司马成终于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中,他置身于一个荒凉的小村庄,四周满是苦难的灾民,他们脸色苍白、痛苦哀号,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焦黑的瓦砾。

就在那混乱的人群中,司马成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她的身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噬,整座房屋都陷入火海,而她的身体则被一块巨大的木头压在了门口,无法动弹。

「娘!」司马成心中一片惊惶,双腿几乎不听使唤,像是被恐惧操纵般向母亲奔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雷。火焰在他眼前肆虐,吞噬着母亲周围的一切。司马成拼命想将那根木头挪开,想把母亲从火海中救出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那根木头却如同山岳般沉重,他的双臂发抖,满头大汗,但木头依然纹丝不动。他的泪水无声地滚落,胸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娘!娘!你会没事的!」司马成的声音在火焰的嘶嘶声中颤抖,像是在向自己承诺,像是在祈求:「儿一定会救你出来!你放心吧。」

「别费劲啦!没用的。」母亲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与哀伤,伴随着微弱的咳嗽从浓烟中传来,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奈与认命。

即便司马成使尽全力,木头仍然纹丝不动。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显得无比瘦弱、无力。

「来人呀!」汗流浃背的司马成嘶声叫喊,声音在梦境中显得格外凄厉:「快救救我娘!」他的眼神疯狂地扫视四周,但整个村庄空无一人,只有火焰在四处燃烧。梦中的村庄死寂,除了烈焰,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之前如果愿意救济这条村,我们就有钱把屋顶修好,现在就不会这样了。」母亲的声音充满失望,仿佛这一切的悲剧本可以避免。

「我没救了,你快走吧,不然你也会死的。」母亲的话语透着深深的绝望,像是在给司马成最后的嘱咐。

「娘!娘!」司马成声嘶力竭,泪水与汗水混合在一起,大声嘶吼:「不......不......」他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

「嗄!」司马成猛然惊醒,浑身冷汗。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仍在寝室的床上,夜色沉沉。周围是熟悉的墙壁与装饰,不再是那充满绝望的火海。

「老爷,是不是又作恶梦了?」下人听到声音,赶紧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母亲呢?她在哪?」司马成的声音仍带着梦中的恐惧,语速急促。

「老夫人正在房间休息,她没事。」下人低声回答,神情中充满了安抚。

司马成顾不得多说,掀开被子立刻下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母亲的房间。下人慌忙想上前扶住他,但脚步实在太快,追不上,只能匆忙跟在后面。

「娘!娘!」司马成冲到母亲的床边,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发颤。他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满是冷汗。

病怏怏的母亲半睁着眼,苍白的面容透着病痛的疲惫。她抬起手,虚弱地指向天花板,嘴里喃喃:「柔儿...柔儿...」

听到三小姐的小名,司马成的心猛地一沉:「柔儿在哪?快!快把她叫来!」

「三小姐一早就出去了。」下人回应,话音中夹杂着一丝歉意。

「肯定又是给人家去派钱去了。」司马成急躁地说,皱着眉头:「备车,我要去找她。」他的语气急迫,带着未褪去的焦虑。

司马成的马车风驰电掣,赶到了三小姐第一所建立的安慈院。院外,几名守卫静静守候,门内的安慈院一片安详。

下人正准备大声呼喊三小姐,司马成却伸手制止,示意不要打扰。他站在远处,静静观望着女儿。

三小姐正温柔地照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头发,动作轻柔,脸上带着一丝宁静的微笑。那位老婆婆的面容平和,眼中满是感激,仿佛从三小姐的手中找到了慰藉。

司马成静静地看着,心中一阵悸动。梦中的绝望与火焰再次浮现,他的喉咙紧缩,呼吸变得沉重。他望着眼前的场景,回想起梦里母亲失望的语气,心中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不禁思索起自己的作为,心底泛起阵阵悔意。这一刻,三小姐的善行宛如一道光,照亮了他内心的黑暗。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慈善,如今在他的眼中变得无比重要。

「小姐,外面好像有人找妳。」过了好一会儿,安慈院的王大嫂悄声走近三小姐,提醒道。

三小姐转身,微笑着迎接父亲:「爹爹,你来了,快进来吧。」

司马成却依然没有移动脚步,双眼始终凝视着那位老婆婆。下人急忙上前回应:「三小姐,老夫人刚刚一直在喊妳的小名呢!妳快跟我们回去吧。」

三小姐听闻老夫人的状况,脸色立刻一变,神情由从容转为紧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奶奶怎么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中充满担忧。她迅速转头对那位老婆婆说了句抱歉,然后急忙回答:「好,我马上回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三小姐坐在车内,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心中七上八下。司马成默不作声,却依旧回忆着白天那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梦中的恐惧与现实的担忧纠缠在一起,令他难以释怀。

回到司马家后,三小姐飞快地奔向老夫人的房间,推门而入。

老夫人正半靠在床上,目光微弱但带着慈爱。看到三小姐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枯瘦的双手微微颤抖,嘴角微微上扬:「柔儿,柔儿,你来了。」

三小姐走上前,立即握住老夫人的手,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奶奶,你要快点好起来,柔儿很担心你。」她的声音轻柔却满含深情,显得格外动容。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神情憔悴,却努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我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柔儿……你要好好生活,千万别让你爹娘担心,知道吗?」她的语气带着深沉的牵挂与不舍。

三小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珠如雨点般滑落。她点了点头,哽咽道:「嗯……柔儿一定听奶奶的话。」

「没事,没事,我的柔儿,乖,不哭。」老夫人努力伸出虚弱的手,轻轻拍了拍三小姐的手背,语气充满了慈爱。她看着三小姐,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与欣慰,轻声道:「我的柔儿心地善良,你比奶奶有本事多了,记得要替我们家积福积德,好好守住这一片天地。」

司马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守候着母亲与女儿的对话。

当天晚上,司马成在帐房唤来三小姐。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映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严肃且深沉。

「我已经跟管家说好了,以后每月盈利中的十分之一都可以让妳拿出来接济穷人。妳就专心做这件事吧。」司马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绝的口吻,但语气中隐含一丝温情。

三小姐听了,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中闪烁着光芒:「谢谢爹爹!」她的笑容灿烂而真诚,接着语气带着一丝感动地说:「百姓们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夫人自从病发后,早期食欲不振,浑身乏力。她的身形日渐消瘦,气息愈来愈弱,甚至连上茅房都需要有人扶持,时常出现咳血的情况。大夫曾断言,老夫人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自从司马成答应将收入的十分之一用于慈善后,神奇的事发生了。老夫人咳嗽的次数逐渐减少,身体状况开始一点一点恢复。

最初,她能下床走几步,后来甚至可以自己活动,食欲也慢慢恢复正常。

一个月后,老夫人的生活作息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气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两个月后,她的体力比病发前还要好,甚至能轻松绕着司马大宅散步。那曾经预言她寿命将尽的病情,似乎变成了一场虚惊。

三个月后,老夫人完全康复,精力充沛,每天绕着大宅散步时,步伐轻盈而有力,仿佛年轻了许多。

夜幕低垂,星空洒下柔和的银辉。小敏与雨阳并肩坐在庭院里,望着满天星斗,气氛宁静而温馨,两人不经意间聊起了老夫人大病得愈的往事。

「姐姐,你说老夫人大病得愈的事是不是很神奇?」小敏的声音中透着好奇与感慨,她笑着说:「很多人都说,是上天感受到老爷的诚意,所以治好了老夫人。」

「是呀,真的很神奇。」雨阳微微点头,目光闪烁,随即她笑着问:「那老爷每月的十一奉献,还有继续吗?」

「十一奉献?」小敏被雨阳的说法逗乐了,笑得弯下腰:「姐姐这个用词真有趣!」她用手轻轻拍了拍雨阳的肩,接着说:「老爷有继续呀,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停过呢。」

雨阳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然后微微笑道:「原来老爷是个信实的人啊。」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与敬意,仿佛对司马成的观感已经有所改变。

小敏抿着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说:「还有老夫人丫,她病好之后还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事?」雨阳听得有些好奇,眉毛微微挑起,眼神中透着期待。

「她说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要好好报答。」小敏语气微微沉下,带着些许的敬佩:「可是她自己学问和本事都不够,干不了大事,所以就跟老爷讨了一件事。就是每年自己生辰,都会以解除一名家奴的奴隶契约为寿礼,解约之后那名家奴可以选择离开司马家,或者以寻常百姓的身份继续为司马家干活,就是当雇工。」

「那要怎样才能被选中而恢复自由呢?」雨阳的瞳孔微微放大,语气中带着惊喜与急切。

「嘻嘻,姐姐就这么想离开吗?」小敏故作委屈,嘴角微微上扬,偏着头瞟了雨阳一眼,眼中却带着一丝撒娇的光芒:「如果姐姐走了,那我怎么办呀?」

不知不觉地,雨阳在司马家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她的生活虽然不完全自由,但也无忧无虑。尤其是与小敏愈来愈亲密的相处,让她心中对这里多了一丝留恋。

的确,如果自己走了,那小敏怎么办?雨阳不禁陷入沉思。这段日子的相依相伴,小敏已经像亲妹妹一样,她舍不得离开。再者,离开了司马家,自己真的能找到家晋吗?

「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雨阳轻轻抚摸着小敏的头,笑容中透着几分温柔:「没了你,谁陪我吃辣面呢?」她眨了眨眼,又笑着说:「就算我的奴约被解除,也可以选择继续在司马家做工。放心吧,我会等到你也被解除,我们一起走。」

小敏听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笑意地抱住雨阳,甜甜地说:「姐姐真好!」

两人相拥片刻,小敏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神情变得严肃些:「姐姐,不过想被选中恢复自由身,并不是容易的事。」她抬头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首先需要被老夫人看中,但老爷不希望家奴们只会争相去讨好老夫人,而不务正业。所以即便被老夫人点名的人,老爷最后也会征求每个管家的意见。」

「哦?那这么说来,还是有变数的?」雨阳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神中露出一丝困惑。

「对呀!」小敏说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曾经有一位侍女原本被老夫人点了名,但因为很多管家反对,说她平日里工作散漫,最后选了一位被众多管家认可的家奴。」她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眼中流露出对那侍女的惋惜。

司马成的这招确实高明。雨阳心中暗自思索。他让老夫人先点名,能让家奴们都愿意悉心照顾自己的母亲,但又通过管家的筛选,防止家奴们一味讨好老夫人,忽略了自己的本份。这样既维护了秩序,又不会出现勾心斗角的情况。十年来,即便恢复了自由身的家奴,选择离开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仍然自愿留在司马家工作。

起初,雨阳听闻司马成修建了浩大的后花园,拥有上千个雇工,还私下执行私刑,对他的观感极差,认为他是一个封建思想顽固、爱炫耀的土豪,仗着有钱有势,自以为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

但在晋阳青州的这一年,雨阳的看法逐渐有所改变。她曾经随三小姐去偏远乡村接济穷人,听闻了许多悲惨的故事——有人被家主凌辱,无处申冤,有人得罪了权贵,被打断了手脚。这些故事让雨阳深刻感受到世道的不公。

比起许多贵族,司马成已经算是比较有义了。至少他不会虐待下人,那位曾经带着人屈打十位侍女的副总管,事隔半个月就被他辞退了。虽然他对待自己的儿子或许过于宽容,大多时候只是责骂或训斥,但至少他不会像其他家主一样,为了保护儿子,诬陷那些被奸污的女人是主动勾引的荡妇。

这一晚,雨阳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司马成的种种。慢慢地,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些许的敬佩。

总结而言,司马成是一个孝顺的人,也是一个懂得反思的「行政总裁」。他善于招揽贤才,听取建议,并愿意改变自己的做法。

「想要得到自由,应该先从老夫人入手吧。」雨阳躺在床上,双眼凝视着天花板,心中默默思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注意到我呢?天主,求你帮帮我吧。」

想着想着,雨阳的眼皮渐渐沉重,最后伴随着无声的祈祷,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