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更大了些。
人道是瑞雪兆丰年,只是这雪落在京城繁华之地,才是瑞雪。
陈念还是没有走出皇宫,他被叫了回去。
没办法,谁让他杖毙了十二个婢女。
虽只是浣衣局婢女,但终究是出人命了。
陈皇将他召回御书房,手里看着奏折,不抬头地说,“这事闹到朕这里来了,你且说吧。”
他让陈念先开口辩解。
陈念也很干脆,坐下只说了三个字,“我让的。”
陈皇头疼地放下奏折,严肃看向陈念,“你知道朕不是要这个解释!”
“老爹,你该把目光从千古一帝和留名青史上移开,落在这宫内了。”陈念坐在御书房,没有一点被人问罪的模样,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玩弄桌上茶盏盖子,“浣衣局里的事情,我有人证。”
陈皇眉心略微放松,示意他让人进来。
王洪便走了进来,他不忘记扫去肩上飞雪,跪在陈皇面前,一五一十地说出浣衣局婢女如何欺负林念的事情。
在皇宫之中,那群婢女倒是有许多花样折磨人。
陈皇面无表情地听着,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王洪不敢抬头,径直退去,只是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抬起一丝,看向漫不经心的陈念。
心想面对陈皇,也只有赵王殿下才有如此胆大妄为。
御书房内只剩下陈念、陈皇、刘景三人。
陈皇站起走动,表情中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深思熟虑。
他停下脚步,视线移动到陈念身上,抛出一个问题,“你知道朕为何允许长乐罚林念吗?”
“无非是那点权力算计,”陈念将手靠近火炉,神色恹恹,“老爹要说什么?”
陈皇皱眉,“勋贵掌兵,百官主政,这规矩已久。”
“勋贵之事积累数十年。”
“乔侯在军中颇有威望,朕要的就是打压他,好让他交出手中兵权,这才允许长乐将人罚入浣衣局。”
“你因小事便杖杀婢女嬷嬷,太过了!”他语气越发严肃,隐约透出天子之威足以让普通人战栗。
可陈念何人?
边疆的尸山血海,哪一次不是生死中徘徊。
来自异世的灵魂,如何畏惧天子威压?
陈念只是问出一个问题,“林念姓乔?”
在林念被罚的第一时间,她的好父亲乔侯就入宫言明,林念不是乔家之人。
这件事情,陈皇没有提起,可陈念作为看过剧情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陈皇沉吟,“你是为林念出头?”
自己这儿子,十二岁去边疆,六年时间征战反倒是立下赫赫战功让陈皇都不得不另眼相看,突然插手这些事情,倒是让人奇怪。
“乔家人的事情,你算在林念头上?”陈念无声嘲笑,“还不如给乔萱多找点事。”
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乔家人对乔萱才是真的好。
林念三年前都被那般对付,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摆明不是为了乔家而是为了林念。
陈皇上下打量陈念,仿佛要看出些什么。
“说起来,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陈皇话锋一转。
陈念诧异地看向陈皇,“你想给我赐婚?”
陈皇也不遮掩,点了点头,“你可有看上哪家姑娘?”
一位塞王,婚姻大事并非那般简单,若与权臣家结合,岂非强强联合?
这般看来,一个无依无靠的林念,反倒是好选择。
陈皇打着算盘,他需要陈念守边疆,却也希望陈念只守边疆。
“哪天看上了再说。”陈念内心还是抗拒包办婚姻的。
“随你,既然你要为林念出头,那这惩罚你也要受着。”陈皇点点头,似乎真如传闻中那样对陈念多有包容,“罚你随皇后礼佛。”
陈念表情不好了。
他可不喜欢那种青灯古佛。
陈皇看出他内心拒绝,抬手打断,不容拒绝,“皇后对你也是关心,你这性子,也该好好磨一磨了。”
他不给拒绝的机会,陈念郁闷至极。
陈念离去后,陈皇对刘景说,“林念为人如何?”
...
出宫门,飞雪天,刘三刀仍是一身短袖。
旁人见他就跟见到傻子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根黄瓜啃咬。
这冬日,蔬果皆是稀罕物,连瓜都要冻熟了,更别说活着。
这是从王府下的耕田摘的,说是什么......温室大棚?
他啃得津津有味,嘎吱嘎吱的,听上去非常清脆多汁。
陈念踏雪走来,他快速吃掉手中黄瓜。
“王爷,您终于出来了。”刘三刀抱怨道,“这街边的小娘子可是给我施了几次眼神。”
陈念自然不信他鬼话,怕不是人家觉得他脑子有病,冬天穿短袖?
坐上马车,陈念淡淡说道;“你这副尊容,是哪家娘子瞎了眼?”
刘三刀不服气,拍了拍胸脯,“就许王爷英俊潇洒,不许我刘三刀男子魅力吗?”
“呵呵。”车内传来冷笑,有些伤人了,刘三刀识趣地结束话题。
他驱车行在街道上,陈念斜靠软垫,问起,“东西送过去了吗?”
“李雀送去了,我说王爷,那可是从药王老头那儿搞来的蓉参丸,真就这样送人?”刘三刀八卦道,“难不成那乔侯府的林姑娘真是天仙下凡?”
不对啊,他记得自己昨个儿看到过,也没有那样惊艳不可一世啊。
难道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若论姿色,林念自是不缺,可若说倾国倾城天仙下凡,那倒也不至于。
只是知道林念会经历什么,不免让人觉得心疼。
飞雪越大,街边的行人更少。
一家医馆前,母子苦苦哀求,“还请宽恕些时日,我们当牛做马也会凑齐药钱。”
医馆内中年男人不耐摆手,“快滚快滚,已经赊了几副药了,没钱就买张草席寻个好地方埋下!”
他嘴巴恶毒,任凭母子如何磕头跪求,都不为所动。
遣医馆之人把母子二人扔到道路中间,让他们别碍了自己生意。
刘三刀看到这一幕,眼中升起一丝戾气,“呸,狗东西。”
陈念也听到了动静,他皱眉掀开车帘,对刘三刀说,“去看看。”
刘三刀停下马车,从车上跳下过去询问医馆周围的人。
他快步回来告诉情况。
原来是女人丈夫被见义勇为被打伤了,没钱治病离死不远。
“那娘子的男人是军伍之人,只是遭此横祸,打伤他的人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下手极重。”
听完情况,陈念走出马车。
苦苦哀求的母子仍是不走,跪地磕头也无济于事。
正磕头的女人,视线内出现一双鞋,她慌乱抬头,就见一身华贵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拥有。
陈念冷淡出声,“你家男人哪里从军?”
听到贵人问话,女人立刻磕头,“我家夫君在拒北城从军,去年方才回来。”
“拒北城?”陈念眉头皱起,竟然是自己封地的兵,落得如此下场,他问,“欠医馆多少钱?”
不知陈念何意,女人紧张回话,“三两。”
陈念点了点头,看向刘三刀。
刘三刀赶忙上下摸了摸口袋,笑容尴尬,“早上买牛,把钱都花了。”
陈念神情鄙夷,还说那头牛不是你杀的。
心虚的刘三刀别过头去。
好在陈念本人也有带钱的习惯,从刺绣精美的钱袋里取出三两。
女人双手捧起,感激不尽地磕头,“谢谢贵人。”
她拉着儿子给陈念磕头,忙不迭拿着三两银钱去医馆还钱。
一看女人有钱可以还,中年男人管事也是痛快把钱收下,可当听到要赊药时,变脸一样把人赶出去。
还了钱没有药,女人夫君还是得死。
陈念没有离开,看见女人求助的目光,他迈步走入医馆。
“治好需要多少钱?”
见他衣着不凡,管事也是收起傲慢,伸出三根手指。
“三两?”女人当即跪下把脑袋磕到邦邦响,“求贵人再借我三两,这钱冯家一定会还上。”
女人的孩子也有样学样磕头,陈念不看一眼,只对管事说话。
管事却面露不屑,“三两?三百两!”
原本磕头的女人一听这数额,不敢置信地抬头。
三百两?
连三两都拿不出来的他们,哪来的这般银钱?
女人面露绝望。
萍水相逢等,她也不相信陈念会拿出这么多钱来帮自己。
陈念却注意到管事说这话时,眼中透出一丝心虚。
他眯起眼睛,将钱袋扔下,散开的钱袋落出十几片金叶子,“这里面是五百两,我要看到她的男人活着。”
管事瞪大眼睛,“那人就一臭汉,客人可是认真的?”
三百两,别说一个男人了,就算是买十个下人也绰绰有余。
能够随手扔出这个数额,更是惹不起的人。
陈念淡然一笑,“当然是真的。”
他看向为难的管事,眼中涌现暴戾之色,冷笑说道:“若是救不活,这钱,你就买个好棺材,自己躺进去!”
明明看上去并不凶残的陈念,在说这话时却涌出一股让管事难以呼吸的暴戾。
管事哪里不知道这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吓得连忙跪下,“小人不是救不活,只是这件事情太大,小人不敢救啊!”
他没了先前对母子的跋扈模样,恐惧地跪下,身体打着摆子。
刘三刀一听,一拳砸在柜台,怒喝道:“好你个杀才,敢耍我们!”
恐怖一拳,将实木柜台给砸出一个窟窿。
那架势,不说出个缘由,下一拳就会落在管事头上。
管事身体一个哆嗦,一股脑地将事情吐露出来。
这女人丈夫管了户部尚书之子的事情被打伤,这京城各家医馆也都不敢去治,生怕惹恼户部尚书之子。
这家医馆也是想要出个女人治不起的价格让人放弃,不曾想遇到陈念这个有钱不怕事大的。
“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就敢让全京城的医馆不治?”
刘三刀不相信,他一只手举起管事,大有要将人掼下砸死的架势。
吓得管事像个小鸡一样哆嗦个不停。
面对再三逼问,管事艰难地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