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曾经热血 > 第155章 回归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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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秋天,马一立意气风发,站在一家大酒店的楼顶上狂呼:“我马某人有钱啦!”

这一年的秋天,大虎骑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沿着海岸线呼啸而过,带起来的风就像一把黑色的刀。

这一年的秋天,胡刚坐在一家工厂的门卫室里,眼前全是吐出来的烟圈,一环套一环,脸上若有所思。

1987年深冬,石八达蜷缩在铁窗下,冲徐宁嘿嘿地笑:“咱俩会不会在同一天出去呢?”

石八达的这句话还在耳边响着,徐宁的申诉就下来了——他被改判了,六天后刑满。

徐宁走的那天,石八达送他到大门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徐宁走出监狱的大门,石八达的后面大声喊:“千万别回来了,徐宁!”

徐宁没有回头,他的心哗地轻松了一下,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腿一软,几乎跌在迎上来的曹猛身上。

曹猛说声“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一手揽着徐宁的腰,一手拽过徐宁的被褥,“噗”地丢在地下:“还拿这破玩意儿干什么?新人要有新气象!”

胡刚一脚将徐宁的铺盖踢到墙角:“就是,这东西太晦气,拿回家不吉利。”

看着躺在尘埃中的铺盖,徐宁的鼻子一酸,一时无语。

马队走过来,拍拍胡刚的肩膀:“你行啊,听说混好了?”

胡刚退后一步,用手扑拉着被马队拍过的肩膀,讪笑道:“一嘴小家子气,开了个小破饭馆那叫混好了?等着吧,我们哥们儿将来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马队笑笑,对徐宁说:“终于离开这里了,说点啥呗。”

曹猛扫一眼马队:“现在,徐宁最想对您说的话就俩字儿,滚!”

徐宁冲胡刚和曹猛皱皱眉头,感觉这俩货有点过分,身份一变就不念一点情分,不卫生。

胡刚不理徐宁,歪头冲曹猛摆了摆:“傻愣着干什么?走,去我店里喝点儿,也算是给徐宁接个风。”

徐宁刚走几步,马队追上来,拉着徐宁的手说:“记着石八达刚才那句话,别再回来了。”

曹猛猛推了马队一把:“你瞎叨叨什么?谁他妈还回来?滚蛋!”

徐宁拉着曹猛就走,走出了很远才听见马队嘟囔了一声:“恶习不改……早晚还得回来。”

走在路上,徐宁很不适用,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甚至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都觉得不可思议,骑车人好像是在忽悠忽悠地飞。

徐宁不想去胡刚那里,他想回家看爸爸。

老徐的影子在眼前一闪,徐宁的鼻子又酸了,拉住兴冲冲往前走着的胡刚,告诉他改天再去他那里,现在先回家。

胡刚笑着说,这时候你家里没人,回去也白搭。

徐宁想想,这时间,爸爸肯定还在学校教课,点点头,跟着胡刚走。

路上全是一些陌生的标语,什么“支持个体经济,保障劳动就业”,什么“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什么“搞活市场交易,保障人民供给”,什么“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看得徐宁晕头转向。感觉自己跟这个时代脱节了。这才几年啊,徐宁的心里不禁悲哀了一下。拐过街角,一条标语让徐宁一头雾水,“计划生育是我”,什么意思?你要计划谁?谁要计划我?转过一面墙来才发现,敢情后面还有字呢,“国的一项基本国策”。

胡刚的饭馆在一个市场里面,下了车,走几步就到了。

饭店门侧摆着一个灯箱,上写“为民餐厅”四个大字。里面油腻腻的桌子边,两桌客人在喝酒。

徐宁刚要对胡刚说他不想喝酒,胡刚拍了徐宁的肩膀一下,冲里面一努嘴:“看看,谁在里面?”

徐宁一愣,听他这口气,莫非是爸爸在这里?

徐宁疾步赶进餐馆,眼前赫然一亮——老徐穿着一件崭新的兰色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坐在一张摆满菜肴的桌子旁边,神色凝重。

徐宁站住,心像煮着一锅滚烫的开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

爸爸又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新刮过的胡子依稀可以看出一些白色的胡茬。

徐宁使劲屏一下呼吸,稳住脚步向老徐走去。

老徐没有发觉到有人走进来,依旧正襟危坐。

徐宁喊了一声爸爸,老徐猛一哆嗦,下意识地向徐宁转过头来:“徐宁,是你吗?”

“是我……”徐宁一把抱住老徐,“爸爸你咋了?不认识你儿子了?”

“儿子,”老徐的身子在徐宁怀里不停地颤抖,“你是我儿子……”

徐宁拥着老徐坐下,感觉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婴儿,软弱得让徐宁很茫然。

看着老徐那双浑浊的眼睛,徐宁心疼得像是有人在用小刀割他的脖子。

刚才爸爸的举动让徐宁怀疑他的眼睛出了毛病,莫非他看不见东西了?

徐宁用手在老徐的眼前晃了两下,老徐笑着打开了徐宁的手:“你想扇我的巴掌是吧?欺负你爹老了是不是?”顿一顿,自己回答一声“不会的”,开始絮叨,“我的眼神好得很,天天去学校教书呢……你是啥时候改判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不是小胡拉我过来,我还真不知道呢……”

徐宁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徐把一个豆大的泪珠掉在了眼前的酒杯里。

看样子胡刚和曹猛想把老徐给灌醉了,一个劲地劝他喝酒。老徐很坚决,每当有人给他添酒他便会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杯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徐宁估计胡刚和曹猛灌老徐的意思是,想让他醉过去,他们好谈点别的事情。于是,徐宁就对老徐说,要不你吃点儿饭就先回家,我跟哥儿几个再聊聊,聊完就回去。老徐说,你们聊你们的,我不插话就是了,再说,现在你不一定能找着家门口呢,咱们那一片儿全变样了,马路也拓宽了,平房全改成楼房了。徐宁打趣说,那也好找,我到了咱们那边,逢人就打听徐老师家在哪里不就可以了?老徐忽然红了脸,那倒也是……胡刚使劲掐了徐宁的大腿一把,站起来说,大爷愿意在这里陪咱说话是咱哥们儿的荣幸,来,我敬大爷一杯,祝大爷健康长寿。老徐用力眨巴两下眼睛,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歉疚地对胡刚说,我真的不能喝了,先出去遛遛,一会儿再回来跟你们聊。

徐宁想,这样也好,我刚出来,很多事情需要了解,爸爸在场确实不太方便。

老徐刚出门,胡刚就叹了一口气:“老爷子不容易啊……不教课了。”

徐宁呆住:“为什么?”

胡刚边吩咐上菜边说:“我出来以后经常去看他,起先他也不跟我说实话,后来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差劲,就问他,你这样的眼神还能教课吗?他就说实话了,他说,因为这个,学校不让他教课了,安排在传达室接个电话什么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徐宁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干咽唾沫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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