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约会
拐过墙角,王业发终究没能抵挡住胃部的剧烈翻涌。他用手撑着墙,猛地将头向前探出,嘴巴前送,一股黄色秽物喷涌而出。如此反复呕吐了三次,他才感觉轻松了许多。
看到吐酒后的王业发着急赶张超的样子,王杰生摇了摇头,拐过几个胡同,进了一个矮墙围成的小院。
那是三间土坯草房,屋内点着煤油灯,光线十分昏暗。王杰生弯腰进入屋子,在灶膛口的草墩子上坐下,看着斜躺在炕上的老人问道:“娘,吃饭了吗?”
“吃了。育红他娘刚走,烧的炕很热乎,把狗也喂了。”老人咳嗽了两声,直起身子,说完便倚靠在墙上。她嘴里的烟袋锅,忽明忽暗。
育红他娘即王杰生的妻子,名叫刘凤,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
“今下午,周海娘送来一筐萝卜,你捎几个吧。”老人瞅了眼王杰生,慢慢地说。沉闷了几分钟后,又道:“长祥两口子是好人啊,从不跟人家红脸。周海的二婶子,家里穷得要血命,还穿得新媳子似的,整天摇摇摆摆的,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没完。男人在外面干活,回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唉,真是造孽。”
周海的二婶子叫夏兵华,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心思从来不在家务上。有一个闺女六岁了,天天抹得脏如乞丐。
杰生没接话,扫了扫灶口前的干草,起身说:“外面雪下得很大,明天别出屋了,地面很滑,摔倒了就麻烦了。明早上叫育红娘给你送吃的。”说完从门外提了尿罐放在炕前。
王杰生看了一眼蜷缩在干草里的老狗,轻轻地关上那快要散架的木门,嘎吱嘎吱地朝着村东头的家走去。
山村静静地卧在雪的世界里:枝桠上,屋顶上,一片雪白;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听上去是那么得遥远。
王业发与王杰生在村西头分手后,在村前打谷场里赶上张超。
“成元个家伙真能喝,我都快要吐了。”张超叼着烟,叉开腿,对着草垛尿上了。
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张超尿完后惬意地打了个冷战,竟有些醒酒了,说话也变得利落起来。
王业发环顾四周,说:“你比他多喝了一碗,数你喝得最多。”王业发虽说的是事实,但听起来更像是在拍张超的马屁。
草垛根部的白雪,被两人的热尿一冲,顿时融化了许多,露出一块黑乎乎的地面。
“是啊,被佳兰那娘们儿灌了半碗,弄得我差点儿吐了。”张超有些不爽,却又回味道:“教学的娘们儿就是比庄户地的强,白嫩白嫩的,手真滑溜。”
“嘿,嘿。”王业发干笑了两声,说:“嫂子叫你伺候的也很水灵,一点也不像庄户地的娘们儿。”
“嗨——,差远了。”张超不紧不慢地提整着裤子,说,“走,到我家打一圈去,你嫂子肯定还在家里等着呢。”
“人手不够啊,三缺一。”王业发嘟囔了一声。
“你绕个路去村东头把张福贵叫来,我先回家把茶水泡好。”酒后兴奋的张超非常想打麻将,看着提上裤子的王业发吩咐道。
“好嘞,我随后就到。”王业发干脆地应了一声,歪歪斜斜地朝着村东走去。
张福贵在家中排行老三。哥哥叫张喜贵,姐姐叫张芙喜。他父亲曾是一位老私塾,好酒,整日里不是沉醉不醒,就是醒后又醉。但写得一手漂亮的行草,尤其是酒后挥毫,更是神来之笔,在附近几个村子都颇有名气。
据村里的老人讲,他父亲年轻时英俊帅气,娶了前庄的地主闺女作老婆。张福贵出生那阵子,正值土改,他娘在月子里受惊吓死了。老头悲痛欲绝,郁郁寡欢,染上了酒瘾。终于在一年的冬天,酒后冻死在村东的石膛子里。后来,张富贵一个未出五服的大爷做主,用张芙喜换亲给张喜贵娶了个媳妇。
等到他成年后,就无人管问了。由于好吃懒做,时常偷东家,盗西家,随着年龄渐大,他成了光棍汉。
王业发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一个破败院落。只见土屋里漆黑一片,就没好气地踢了几下木门,却毫无动静,看来张福贵不在家。
王业发愣怔了片刻,拐进另一条胡同,在一户有着大门楼子的人家前停下,轻轻拍了拍门。几分钟后,门开了,一个裹着围巾的女人探出头来。王业发刚想上前搂抱,那女人却转身朝屋里走去。
王业发连忙小步跟进了屋。
“又在哪喝得醉醺醺的。看你这熊样,不能喝就别硬撑,都几点了?害得人家一直等着。”围巾女人满脸不悦,“咣”的一声把锅屋的里间门推开。
“这不是来了嘛。”王业发又试图去搂围巾女人。
“谁稀罕你来?该死哪去死哪去。”围巾女人一巴掌打在王业发的手上,没好气地低声吼道,然后爬上炕,转身坐在炕沿上。
王业发半晌无言,刚欲转身向外走去,却猛地一拍脑袋,仿若恍然大悟一般,从人造革包里取出那半块猪肝,眼睛瞄着围巾女人,轻轻地将其放在炕下的案板上。
女人瞥了王业发一眼,并未言语。
王业发小心翼翼地靠近炕沿,缓缓挪了上去,低声说:“在村小喝的酒,是老师请村干部吃饭,说是要封学校窗户,买烤火碳。”说着,他的手不老实地在女人的大腿上摩挲着,而这一次,女人没有反抗。
“你们就光知道骗吃骗喝,给学校封窗户、买烤火碳难道不应该吗?”女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接着又说,“给我弄一张替换下来的桌子。”
“行。五天后,我找人给你送来。”王业发爽快地说。
“你自己送来不行?我还能把你吃了?”女人撇撇嘴,看向王业发说。
“你笨啊?我能明目张胆地来送吗?你男人和孩子常年在东北种地,你一个女人在家,要是被人看见了,我还能好过吗?”王业发揽着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女人的棉袄里。
女人歪着头斜睨了王业发一眼,努了努嘴。王业发趁机把嘴贴在女人的嘴唇上,两人滚到了炕上……
王业发赶到张超家时,张福贵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麻将。王莉瞥了王业发一眼,忿忿地骂道:“你这狗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来,是不是又和哪个女人厮混去了。”
“嘿嘿。不晚不晚,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回家上了趟厕所。”王业发顺口撒了个谎,随后将话题转到张福贵身上:“你去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又是砸门又是扔石头的,也不见你回应。”
“你没砸坏东西吧。”张福贵扭过头问道。
“你家里都穷得能饿死老鼠,还有什么东西怕砸的。”王业发拨弄着麻将,顶了一句。
张福贵从王业发的烟荷包里抓了一把烟末,卷了支烟,歪着头对着火苗吸着,往前挪了挪凳子,也开始摆弄起麻将。王莉没再说话,拿起张超的棉袄盖在腿上,熟练地整理着麻将。
“你死哪儿去了?净是些骚事事,快点儿——”就差张超了,王莉又嚷嚷起来。
“来了,来了,吃多了。得让人拉个痛快啊。”张超嘟囔着。
总算人到齐了,王莉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王莉生得乌黑眉毛,一双凤眼,尖下颌,因不从事体力劳作,脸庞白白嫩嫩的,颇有几分姿色。
张超接连点了两次炮,王莉顺势和了两次牌,那白嫩的脸上有了春色。张福贵却不满地嚷嚷道:“什么家伙!两口子上被窝里打炮去,不带这样干的。”
“是啊,不带这样的。”王业发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嘿嘿,喝多了,头有些糊糊了。”张超自嘲道。
“别睡不着觉怨床歪,管张超什么事,你放炮我也高兴。”王莉和了两局,眯缝着眼,咧嘴道。
“我要给你放炮,张超不得吃了我。”张福贵瞅了一眼张超。
“嘿嘿——,嘿嘿。”王业发听到王莉和张福贵的对话,想起来之前与王赵家女人偷情的场景,不禁笑出了声。
“嘿嘿——,嘿嘿。”张福贵听到王业发笑,也露出一脸坏笑。
“你两个狗日的,别打你嫂子的主意啊。”张超也笑眯眯地说。
王莉听了三人的对话,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忿忿地说:“福贵,你这狗操的,敢打你嫂子的主意来。”说着扔出一张牌,道,“三饼。”
“嘿,好——。和——了。”嫂子就是好,刚说要嫂子点炮,嫂子就送牌来了。张福贵又趁机调侃了王莉一番。
“打牌也堵不住你的嘴,少说两句吧。”王莉正懊恼自己打了那张三饼牌。
一圈牌打完,张福贵成了赢家。
“福贵,你今年多大了?和老憨家闺女同岁吧。”王莉撇着嘴,又扔出一张牌问道。
“不,大五岁。”张福贵还沉浸在赢牌的兴奋中,随口答道。
“噢——”王莉沉思了几秒钟,说,“那一阵子,你不是和老憨家的闺女处了一段时间吗?”
“没有,你听栓子他们胡扯,她长得那么水灵的,能看上我?”张福贵回应道。
栓子是张超家的二小子,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说话声音瓮声瓮气,做事一根筋。张福贵最喜欢和他在一起,一个有力气,一个有脑子,偷鸡摸狗、爬窗户听墙根,干了不少坏事。眼看儿子不学好,王莉便叫哥哥将栓子带进县城干临时工了。张福贵每次进县城,都在栓子那里吃住。
“哪里丑了,你浓眉大眼的。要不是家庭的原因,得找个好媳妇。”王莉白了张富贵一眼说。
“嫂子,给我找个媳妇呗。要是成了,我把你当娘一样供着。”张福贵半真半假地说。
“你还是把我当嫂子待吧,被你当娘供着,我可就离死不远了。”王莉挖苦了张福贵一句。
“嘿嘿,嘿嘿。不是离死不远了,就已经死了。都供着了,不就死了嘛?”王业发起哄道。
“哈哈,哈哈——。”张超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来。王莉也笑了,侧身踢了王业发一脚。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院子里,雪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下得很急。
村西的灯笼山和村后的柴火山都变得模糊不清。山上的石头和松树静静地卧在雪雾之中,悄无声息,任由积雪层层覆盖。
夜静谧无声,充耳皆是雪花飘落的声音。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越发使得山村显得岑寂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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