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翔叹道:“其中的艰难不好与你言说,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机。”
林冲道:“为何想到了我,世间的人杰枭雄无数,再怎样也轮不到我才是。”
左翔摇摇头,笑道:“那你以为谁才是真正的人杰枭雄?宋江?方腊?哈哈哈。”
“难道不是吗?”林冲感觉到体内丹田的气息逐渐充沛,说话也有了底气。
“是,他们都是,勉强算是人杰,离枭雄还是差了一截。”左翔阴阳怪气地道:“如今的人杰枭雄,多是隐身在了茫茫的江湖之中,他们表面上平平无奇,与世无争,可是内心都有万丈豪情。既有一种自以为是、舍我其谁的戾气;又有一种众生尽顽愚,惟我独清明的狂傲。自命不凡、妄自尊大、心无敬畏之人比比皆是。我左翔如此,你林冲如此,武松亦是如此。不同的是,我有自知之明,而你们浑浑噩噩,认不清自己罢了。”
林冲思绪万千,暗自思忖了一番,觉得有些入心,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左翔将手一摆,继续道:“你做过禁军教头,可曾将那些个禁军统领、厢军指挥使、江湖上成名的英雄放在眼中?对那些权贵高官、富家子弟,心存敬畏、心悦诚服?
“你隐忍,是因为你不屑,自认比他们强,能力胜过他们;你不与之为伍、屈意奉迎,是你自命清高、卓而不群。你表面上懦弱不争,难道真的甘心屈居人下、无半点争胜之心吗?若是那样,当年也就不会一刀劈了王伦。你好比当年的淮阴候,忍辱偷生,甘受胯下之辱,只为有朝一日冲天而起,一鸣惊人。可惜宋江做不了刘邦,你也没有机会成为韩信。你这样的人如果算不上枭雄人杰,天下还真的是没有了。”
林冲哈哈一声长笑,心中畅快淋漓,山谷之中回声阵阵,如吼似哭,直到笑得眼泪流下来,才止住笑声,高声道:“想不到我林冲死前竟然得遇知己,好,好,好,能够死在你的手下,也算是不冤了,来,来,来,与我一战。”
左翔嘴角微撇,神情不屑的说道:“你不是一直在等武松前来救你吗?正好,早就听闻梁山有两个武功佼佼者,一个是马上的林冲,另一个是马下的武松。今天恰好一齐杀了,祭我的宝刀,哈哈哈…”
笑声未止,一条身影从草从中飞出,挥刀向着左翔斩去,左翔立刻发觉,闪身躲过这一刀。
来人正是武松,他一刀落空,收势回砍,脚下疾冲,向着左翔拼命砍杀。
林冲暗叹了一声,他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左翔一边躲闪,一边心中暗惊:“此人必是武松无疑,有传言说他受伤极重,被人砍掉一臂,几乎于废人无异,怎么还是这般勇猛。”他不敢大意,抖擞精神与武松斗在一起。只听见“呯砰”刀声相撞,转瞬间便己交手了十几招。
左翔被武松一顿猛砍,初时有些措手不及,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待到武松手下稍缓,左翔瞅准空隙,手中刀向着武松右腿一个横扫,武松伸刀隔挡,左翔知道武松力大,不敢与他刀身相碰,转手扭刀顺势上挑,向着武松左胁下切来,武松大惊,他左臂未断之时用的是两把镔铁雪花刀,若在以前,他只需用左手刀迎面一格便可轻松化解,而此时他右手刀势己老,来不及抽回迎敌,只能仓慌间飞起一脚,踢向左翔手腕,这也是迫不得己做出的选择,即便这一脚能将左翔手腕踢中,单刀脱手,依然还是会向着他胁下击落,也非受伤不可。
左翔嘿嘿一笑,右手刀势不减,忽然左手一扬,两枚石子飞出,正击在武松踢出左腿的脚踝骨上,武松脚上吃疼,去势一缓,左翔的刀己到了武松胁下,武松急忙仰身躲闪,终究还是未能躲过,胁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仰身倒地,受伤不轻,连忙向后几个翻滚。
左翔欺身想要补刀,林冲手腕一抖,手中长枪宛如长蛇腾起,直奔左翔的后心,左翔两眼余光一直放在林冲身上,这边身影刚刚一动,便立马察觉,不及扑向武松,向着旁边一躲,横刀立定,嘿嘿笑道:“当年你全盛之时都未必是我的对手,如今这般模样,何必垂死挣扎。”
林冲这一枪只是为了化解武松之危,见武松脱险,便持枪立足,傲然道:“你当真以为能够胜得了我?”
左翔不屑道:“你觉得不能吗?”
林冲不置可否,摇摇头道:“如果此刻换成当年,我不可胜你,可是今天胜你,杀你,倒也未必不能做到。”
左翔哈哈大笑,刀指林冲道:“就这副病残的身子也敢说杀我,可笑至极,可笑至极,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大言不惭。”
林冲心有所思,转头看去,见武松浑身是血的站起身来,似乎没有大碍,心下稍宽。正色道:“武松兄弟,你我相交多年,可曾见我口吐诳语?”
武松不解他话中深意,点头道:“哥哥向来少言,却是言出必行,兄弟从未听哥哥说过片言诳语。”
林冲道:“那好,我说我今日能以一己之力杀了这条奸臣走狗,你信是不信?”
武松摇头苦笑,道:“哥哥的苦心我懂,莫要哄我离去,我武二与哥哥同生死,共进退,岂会独去偷生。”
林冲见他看破自己的心思,凄然笑道:“也罢,你先将伤口的流血止住,我与这狗贼过上几招,如果遇到凶险,你再拔刀助我。”
武松腋下的伤口不住的流血,好在只是划破了皮肉,并不太深,未伤及脏腑。他脱下外衫缠在腰间,点头道:“哥哥小心,这狗贼倒是有些本领。”
林冲道:“兄弟放心,我这里有一套马下枪法,名叫“绝命十三枪”,乃是当年在沧州的牢城营中自悟的一套枪法,正适合拿来对付这个狗贼。”
武松轻笑道:“原来哥哥还留有这手妙活,之前可没见你使过,莫不是怕小弟偷学了去,抢了你的威风。”
林冲说笑道:“那你可要看好了,这套要命的枪法是我用来看家的,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施展,尤其是害怕被你偷去,只是今日这个对手实在历害,逼得我不得不将看家本领拿出来,虽然不甘心被你看到,怎奈你赖着不肯走。”
武松笑道:“我还要去京城感谢高太尉,感谢他派高手过来,才有了机会看这精妙无比的枪法。”
林冲眉头一皱,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自知今日在劫难逃,报定了必死之心,可是自己若是死了,依着武松的性情,必然会去找高俅报仇,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想到这里,林冲望向鲁智深的墓碑,沉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看好兄弟的坟墓,烧纸送钱。”言毕,望了武松一眼,大步向着左翔走去。
武松身躯一震,觉察出异样,心中不安,眼见他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大叫一声:“哥哥。”林冲脚步一滞,却不回身,心中默默念道:“兄弟,保重。”
武松见他步伐稳健,知道他心意已决,若是强行阻拦只会坏事,只能咬咬牙转身走向鲁智深的墓前。只盼他的身体恢复的好了,大展神威。
林冲得的这病俗称“风瘫”,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中风”,只因他长期的性情内隐,胸中怨愤积蓄,体内已然血脉不畅。加上征战厮杀,劳累过度,便引发了这一疾病,此病最佳的治疗方法便是艾灸,幸好六和寺里的净尘大师最擅此道,经他半年的治疗,已经恢复了大半。
数月前,公孙胜差人送来了十枚丹药,来人特别叮嘱,此药名为“聚气成仁丹”,能帮助人体聚气养神,治病疗伤,但是万万不可多用,因其所含的成分极为霸道,每月只能服用一粒,若是多用,怕是难以承受其药力冲击,难免杀身成仁,暴体而死。
林冲第一次服用过后,就感觉四肢五骸舒坦无比,浑身有劲,说不出的美妙滋味,似乎立刻便能提枪上马,冲锋陷阵。但是好景不长,仅是过了半日光景,得到药劲消退下去,身体又逐渐地萎靡起来,很想立刻再服一颗,但想起公孙胜的嘱咐,就又打消了念头。
大敌当前,林冲没有退路,只有一战,将剩余的六颗“聚气成仁丹”全部吞下,此刻药效发作,只觉得体内燥热无比,五脏六腑如火燃烧,胸中气血上涌,身体各处经脉尽皆畅通。稍一运力,又觉得神清气爽,脚下轻巧有力。手中长枪一抖,胸中豪气如海翻腾,大喝一声叫道:“狗赋,我今日便要杀你,让你也死个明白,在校场的点将台上,我不如你,可是在这江湖之中,我能杀你。”
左翔摇头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气,拿出你的本领来。”说完,身躯一振,摆刀向着林冲扑去。
林冲脚下急冲,逆风迎着左翔,呼地一枪刺出,枪尖顶着落叶奔向左翔小腹,左翔向旁边一闪,林冲变刺为扫,双臂一掼,使一招“横扫千军”奔他双腿,左翔看的极准,举刀去拔枪头,“啪”的一声,两件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枪头被刀身磕开,左翔心头一震,手中的刀差点脱手,暗忖:“好大的力气,莫非他没有生病,先前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抖擞起精神,沉着应战。
林冲抽枪再刺,一边打一边说道:“凭我手中这条枪,我林冲若不想死,任谁也杀不了我,你不能,高俅不能,天下人皆不能。”说罢,哈哈大笑,神情如若疯癫。枪舞如龙,“啪,啪,啪”一招“凤凰三点头”,连番刺向左翔的面门、胸口,丹田,上中下三路,左翔见枪势劲猛,没敢拿刀去磕,展开身形,上下腾挪,左右闪躲,转眼间便躲过了疾风暴雨般的十几枪。
武松大喜过望,更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林冲生龙活虎,丝毫不显病态,闪转腾挪,枪挑如风,俨然还是那个一身杀气、沙场无敌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半点不像身患“风瘫”半年的病人。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开始专心研究起了林冲的枪法。
他生性好武,这套枪法之前还真是没见林冲用过,果然是凌厉非凡。他暗自嘀咕:“没想到哥哥还有这般神技,平日切磋半点不露,藏得好深呀。”转瞬又释然,自己不善于骑马作战,何况又失了一臂,更不可能使用这种长兵器应敌。看着林冲一招一式的变化,心中暗暗的默记,他的武学天赋极佳,深谙其理,所谓一理通,百理顺,于枪法之中也能领会刀法的要旨,或弥补功击的不足,或改进防守的漏洞。
左翔杀机沉沉,他许久未曾与人动武,手脚略微生疏了一些,听到林冲这般言语,心中也生出豪气来:“哼,任你装病又能如何,今日定要杀你。”抡开手中刀,上下翻飞,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西风卷着落叶在两人衣袂间肆意飘飞,打了几十回合,林冲体内狂热渐退,暗忖一声不好,须当速战速决才是,眼看着左翔一刀劈来,竟是不躲不闪,一枪挑向麻仁小腹,左翔大惊,急忙收刀后跃,刚才那一刀能砍下林冲一腿,他也免不得被长枪刺穿肠肚。
林冲并不进招相逼,反而向后一跳,这一跳便是将先手攻势变为了后手守势,实则是一个大大的破绽。左翔一怔,深恐有诈,不敢冒然欺身紧逼,借着这个空隙,林冲退开十几步的距离,大声道:“武松兄弟,你且看好,这套“夺命十三枪”蒙上眼睛施展才能尽显威力,言罢,他扯下一块衣角蒙上了双眼。
武松心神一颤,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急忙叫道:“哥哥千万不可草率轻敌。”
左翔怒极反笑,冷声道:“当真狂妄,既然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了你。”摆刀迎向林冲,林冲双臂一振,长枪挥展开来,漫天黄叶被枪风激荡飘飞。枪若游龙,仿佛与他的身体化作一体,在整个天地间舞动穿梭,向着左翔冲杀而去。
他哈哈笑道:鲁兄,武松,这套枪法还有两句诗前来捧场,你们看这两句配是不配:“枪尖便是杀人箭,离弦落处是咽喉”第一式“一气呵成”。
一语未落,林冲的身躯陡然暴起,长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向着左翔面门疾刺,他虽然蒙着双眼,这一枪却是精准无比,枪风如雨,枪头化作万点梨花绚烂夺目,攻势迅捷无比,左翔不敢进招相抗,只能连连后退,提刀自保,暂避锋芒。
这路“绝命十三枪”,是一套极其消耗体力的枪法,注重的就是两败倶伤,其中的十三种变化连环使出,一气呵成,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对自身完全不管不顾,只攻不守。只要在一十三式枪招施展完成之前不被人杀死,无论受伤多重,都不会停歇。蒙上双眼,是为了不受敌人招式的影响,无所畏惧的进攻。
当初创立这套枪法,是在沧州的牢城营中。他马上的枪棒武艺虽然难逢敌手,到了马下却是大打折扣,虽然能够轻松打发三两个寻常之人,但在这个遍地都是流寇盗匪的牢城营中,他势单力孤。高俅派人半路杀他不成,若是再派高手前来,怕是难以自保。
他自幼习武,天赋本就极高,苦思冥想之下,创下了这套枪法。防备着若是到了迫不得己之时,无路可退之处,也好拼个同归于尽,免得任人宰割。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林冲就像是一条下山的猛虎,横冲直撞,勇往直前。一条长枪挥舞如风,旋风般如同车轮辗压向周围,方圆十步之内尽数被枪风笼罩,风雨不透。
武松心惊肉跳,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两人打斗,手中钢刀紧握,只要林冲有生命之危,立刻便冲上去营救,哪怕被林冲误伤也是不惜。
左翔心中叫苦不迭,连连躲闪,他刀法虽好,也不敢轻缨其锋,有几次眼看着就要砍在林冲的身上,可是林冲双眼被布遮挡,浑然不知,更加不去理会,一枪刺来。他可不愿以拿命奉陪,是好抽刀自保。
转眼间,林冲已经使出了十一种变化,左翔心中默数,暗暗蓄势待发,只待林冲招数使尽,对其致命一击。
此时林冲的气力明显不继,陡然间口中大喝一声:“第十三式,荡气回肠。”长枪猛然脱手一掷,向左翔投出,同时身子也跟着飞出。
这一枪迅捷无比,左翔始料未及,没料到他如此大胆,竟然舍弃长枪来这一招,立刻就瞧出了破绽,心中一喜。身形一矮,躲过了长枪,再使一招“懒驴打滚”向着林冲飞来的方向滚去,林冲眼睛被布遮住,目不能视,林冲身子尚未落地,他己滚到了林冲的身后。
武松大叫一声不好,正欲飞扑上去,奈何他相距较远,已是不及。左翔眼见大好机会,站起身子,再不客气,一刀插进了林冲后心窝,这一刀用力极猛,瞬间便穿透了林冲的身体,刀尖从前胸透出,足足三寸有余。
左翔冷哼一声,眼神冰冷,正想开囗讥笑两句,忽然,一柄长枪从林冲的腰间挺出,直插向自己的咽喉,他正自得意,豪无戒备,哪里料到林冲体內竟会钻出一杆枪来,这一下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吓得他亡魂皆冒,“扑”的一声,长枪刺破咽候,他双手握住枪杆,仰身便倒。
原来林冲的长枪并未真正的脱手,他枪头的后面系着一根细丝线,埋在枪杆之中,另一头系在他的腕上,不是仔细观瞧根本看不出来,长枪飞出之后他一拉丝钱,枪头便会调转着回转,左翔视线被林冲身体阻挡,未能发觉,而林冲竟是以自己身体为饵,诱使左翔袭他后背,左翔果然中计,长枪回转时,他双手抓住枪杆狠命的将枪头送入自己的小腹,长枪穿肠而过,出现在了左翔的身前。
这一枪之力颇为强劲,林冲身体前扑,长枪刺穿他的身体向后疾飞,带着左翔的身体飞出十余步方才势衰,左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截枪杆己经透过脖梗,他双手握住鲜血淋漓的枪杆,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枪杆汩汩奔出,双目圆睁,纵然心有不甘,也已无力挣扎,一阵阵的战粟颤抖之后,渐渐的血流渐缓,就此跪地身亡。
这一枪,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荡气回肠”。
林冲诱杀了左翔,也是受伤极重,躺倒在地,武松冲上前去,伸手拉下林冲脸上的遮布,叫道:“哥哥这是何苦,你我兄弟联手,如何能杀不了这个狗贼。”
林冲嘴角不断溢血,却是淡淡笑道:“武松兄弟,我说的话你可信了,杀这狗贼我一人足矣。”
武松苦涩一笑,道:“哥哥威风不减当年,兄弟怎会不信哥哥。”
林冲长叹一声,悠悠道:“我此身将死,心里倒是无比的轻松,兄弟莫要为我难过。”
武松望着他胸前透出的刀尖,一时也不敢动手去拔,只怕是刀一拔出,血流的更快,急忙道:“哥哥不要多言,我背你去寺中,找净尘大师救你。”说完就要用独臂去扳林冲身体,却听一个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不要动他。”
武松回头,只见净尘大师大步匆匆的走来,片刻便来到近前,武松侧开身子,独臂揽住林冲肩膀,净尘大师右手搭上林冲手腕,只过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身躲开,武松见状,顿时明了,一股悲凉从心底泛起,眼中有些朦胧。
林冲凄然一笑道:“武松兄弟,莫要难过,我林冲何其有幸,生前有你相伴,死后还有鲁达哥哥相陪,此生足矣。只是有些话要与你交待,还望兄弟…,”
武松忙道:“哥哥有话说来便是,武松一定谨记在心。”
林冲伤势虽重,一时之间倒也死不了,只是血流难止,内脏更是伤的严重,终究是救不活了。
林冲沉声道:“好,好,此处是不能呆了,高俅见左翔久久不回,肯定还会再派人来,你去二仙山寻找公孙胜,他定能为你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处,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切记,切记。”
武松咬牙说道:“哥哥心思我懂,你是怕我去找高俅报仇,怕我丢了性命,我这条烂命究竟何去何从,秉性使然,纵然是自己也管束不了,哥哥就不要记挂着了。”
林冲知他此言不假,武松性情率直,又多情多义,胆量过人。两人半年来日夜相处,在远离故土的他乡相互依靠,深情厚谊已超逾手足。
林冲又叹了口气,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生来是个庸俗之人,深知身处的京师是个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场所,做事处处小心,做人安份守己,凭着一身技艺养家糊口,安稳度日。更是不敢惹事生非。可祸事还是找上门来,落了个家破妻亡,有家难回的境地。”说到这里,他觉得喉间憋闷,急促地大口喘气
武松道:“是老天无眼,对哥哥不公,纵容歹人作恶,当年王伦死后,晁盖哥哥推你做粱山之主,你就应该当仁不让,带着兄弟们杀奔京城,报仇雪恨。”
“左翔说的不对,我不是他说的那样的人,但是我好想成为那样的人。”林冲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我上梁山,不是为了养精蓄锐,招兵买马报仇雪恨,只想有个栖身之所,躲避朝廷缉拿。兄弟,你可懂我说的这些吗?”
武松一怔,一时还真没能理会林冲话里的意思。
林冲看出他的迷惑,继续道:“京师之地藏龙卧虎,比我本领高强的人大有人在,如同左翔这般本领的,高俅可以使唤的不在少数,太尉府的守卫之深严、不亚于皇宫大内。当年在白虎堂,高俅为了抓我,调动了十名“虎豹营”禁军,本领个个不弱与我,使我无力反抗。”
说到此处,林冲神情激奋的又咳出一口血来,脸色愈加的苍白。
“我性情懦弱,德行未能服众,当年的晁盖哥哥是粱山首领的不二人选,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再说我又岂会因一己私仇,将众兄弟性命于不顾,带入刀山火海之中。”
武松张了张口,又欲言又止的微微摇头,林冲看出武松有话,道:“兄弟有话快说,我要不行了。”武松扭过头去,不再看着林冲,缓缓道:“你可是觉得宋江哥哥也是梁山首领的不二人选?”
林冲良久不言,武松心中忐忑,转过头来,只见林冲双目圆睁,呼吸急促,似乎已是无力说话,片刻,终于从林冲口中吐出几句话来。
武松心思冗杂,未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两人虽然无话不谈,却是从未私下议论过宋江,在这生死离别之时,武松心有所惑,不知道所惑之事应不应该,怕林冲所答如他预料,又担心另有结果。
一旁的净尘大师却是将林冲的话听得字字不落,他口中吟的是一首诗:“错把庙堂做江湖,英雄此聚尽皆输。押司空有凌云志,不及黄巢大丈夫。”
林冲拼尽全力说出这首诗来,胸中竟有说不出的痛快,大口喘了几口气,身子腾然坐起,大喝一声“我恨。”身子一软,倒在武松怀中,气绝身亡,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