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一到冬天,各州各地的气温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寒冷一些。
匈奴有桓州、凉州、龙城、乌城、西城两州三城,其中桓州是匈奴国都。
这日,凛冽的狂风如咆哮的野兽,裹挟着漫天暴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片银白。
那宽阔的河面,早已被冻结成冰,又被霜雪覆盖,宛如一面巨大而光滑的银镜,在肆虐的风雪中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
桓州城内,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将那刺骨的严寒风霜严严实实地挡在屋外,屋内的人们围坐在篝火前,相互闲聊取暖。
“驾、驾!”周铮骑在一匹快如疾风的骏马上,马蹄在满是冰霜的地面上踏出阵阵脆响,一路疾驰而过。
那马儿在周铮的奋力驱赶下,四蹄腾空,跑得飞快,马毛在风中高高扬起,好似一只挣脱枷锁的猛兽,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这几日,周铮突然得到父王呼延复驾崩的噩耗,这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他的心头。
他心急如焚,仿佛有一团烈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所以他才快马加鞭地赶回匈奴国都——桓州,向着王宫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这一路上,寒霜过境,他不顾路途遥远,千里奔袭,心中唯有悲痛与急切交织。
当他终于赶到王宫时,只见群臣身着素白的孝衣,神情肃穆而凝重,好似一尊尊雕塑般静静地围在中间那口巨大的棺材旁默默哀恸。
棺材前边,站着一个身着洁白素衣的女人,她便是虞琼。
虞琼身姿婀娜,宛如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女性的柔美。
她的肌肤白皙如玉,在这冰冷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虽已四十七岁,但她保养得宛如三十岁的模样,脸上涂抹着一层薄薄的脂粉,皮肤愈发显得白皙嫩滑,不见一丝岁月的褶皱。
她是虞容川同父异母的妹妹,虞朝的小公主,在景治十五年出生,于景元十一年和亲来到匈奴,嫁给了匈奴王呼延复。
虞琼自嫁给呼延复后,便如同虞朝派往匈奴,代表汉人的文化使者一般,她效仿义泽公主,将虞朝丰富灿烂的文化带到了这片广袤的匈奴大地。
她派人悉心教导匈奴人学习汉文字,让他们领略到了汉字的博大精深;传授他们躬耕文化,教会他们如何种植谷道,开启了匈奴农业发展的新篇章;还教会他们用丝绸织衣,让匈奴人感受到了丝绸的细腻与华丽。
她为匈奴与虞朝的两国和平做出了诸多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即便如此,匈奴人却依旧对她不尊重,只因义泽公主和亲时,带来了一个太监,那个太监名叫中和道。
中和道生年不详,只知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年轻时也曾博览群书,能说会道,写的一手好字。
后家道中落,进宫当了太监。
义泽公主和亲匈奴时,中和道作为公主的陪同侍臣,是必须要和公主一同前去的。
可匈奴是个小国,那里一到冬天,天气苦寒,一到夏日,黄沙漫天,这样的极端天气,再加上,一旦陪同公主和亲可能一辈子就回不来了。
中和道自是死也不愿去匈奴,可奈何他无权无势,所以只能妥协。
他在跟随义泽公主和亲时,曾扬言说过一句话,“如果一定让我去,我将成为虞朝的祸患!”
义泽公主到了匈奴后,便成了第一个将汉文化带到匈奴的人,义泽公主是将丝绸和汉文字还有书籍带往匈奴的人,在最初时,匈奴王继承王位并无年号,是义泽公主教会了他们,帝王更换需有年号,死后要有谥号,如此一来,史书才能更好地记载匈奴历史。
而虞朝派义泽公主来匈奴,也有目的,那就是同化匈奴。
义泽公主还听从景泰帝的建议,采用五饵之策,通过物质与文化诱惑分化瓦解匈奴势力。
这五饵之策便是:
车服诱目:以华丽车马服饰吸引匈奴贵族,彰显虞朝物质优越性。
饮食诱口:提供珍馐美味改变匈奴饮食习惯,增强对虞朝依赖。
音声诱耳:通过音乐娱乐软化匈奴尚武精神。
宫室诱腹:以高堂府库等建筑舒适性消磨其游牧习性。
荣宠诱心:授予归附者爵位官职,从心理上瓦解匈奴凝聚力。
而五饵之策将匈奴人彻底同化,匈奴中人,上至官员下至平民,人人都开始效仿起汉人的生活习性和穿搭吃食。
匈奴人民对义泽公主极为尊敬,在她死后,还专门为她修庙建寺,以表祭奠之情。
但也就是在义泽公主死后,中和道背叛了虞朝,投靠了匈奴。
他为了让匈奴王重用自己,日日对着匈奴王溜须拍马,他还对匈奴王俯首称臣。
直到后来,虞朝和匈奴大战,他为了向匈奴王表忠心,甚至把虞朝如何制作火器的方法告诉了匈奴王,还把虞朝士兵出战后,常用的阵型与破解之法也告诉了匈奴王,这便使得虞朝与匈奴对决时,虞朝经常大败而归。
中和道为了激化虞朝和匈奴之间的矛盾,他对匈奴王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大王,匈奴不该喜欢中原的文化,而是应该坚守自己国家的文化。匈奴人少,如今单于若改变原有风俗而喜欢虞朝的衣物食品,虞朝给的东西不超过其总数的十分之二,那么匈奴就会完全归属于虞朝了。”
匈奴王一听,觉得中和道言之有理,便勒令子民不许再崇拜虞朝的习俗。
有一次,虞朝使者远赴千里,来祭拜义泽公主,顺道给匈奴上贡品,匈奴王派中和道和几位大臣迎接。
在营帐里,有虞朝使者对中和道说,“匈奴俗贱老。”
中和道诘难虞朝使者说,“而虞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老亲岂有不自脱温厚肥美以赍送饮食行戍乎?”
虞朝使者微微点头,“是这样。”
中和道说,“匈奴明以战攻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盖以自为守卫,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
虞朝使者说,“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无冠带之饰,阙庭之礼。”
中和道却辩解道:“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其约束轻,易行也。君臣简易,一国之政犹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详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乃易姓,皆从此类。且礼义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极,生力必屈。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功,缓则罢於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令喋喋而占占,冠固何当?”
之后,虞朝使者有想辩论的,中和道就说,“虞使无多言,顾虞所输匈奴缯絮米糵,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己矣,何以为言乎?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而稼穑耳。”
中和道语毕,不再多言,扬长而去。
后来,中和道在临死前,还不忘为匈奴王最后献上一计。
景泰十八年,虞朝爆发了王八之乱。
所谓八王便是虞嗣的八个叔叔,虞儒、虞巍、虞泰、虞匿、虞凯、虞闵、虞稚、虞旃。
这八个叔叔皆都手握兵权,他们以虞嗣痴傻,不堪大用,又以毛嫣乱政,祸国殃民为由,要清君侧。
当他们从自己的封地,四面八方围攻虞嗣时,宁开的侄子宁誉和虞嗣身侧的太监关亚,这两人誓死守护在虞嗣身侧,两人护着虞嗣逃离皇宫。
当他们朝着匈奴的地界逃跑时,半路上不幸遇到了虞旃的部下和虞旃本人,虞旃想杀了虞嗣,然后再把虞嗣的死嫁祸给宁誉和关亚。
宁誉执剑,孤身一人对抗虞旃的部下,为虞嗣和关亚争取逃跑的时间,宁誉和他们打斗时,胳膊被人划了一刀,溅出的鲜血染满了虞嗣的衣服,关亚为了虞嗣的安全,强行带着虞嗣离开了。
虞嗣离开后,名誉因一人不敌万人,而被杀害,被虞旃抛尸于荒野。
而那一日,中和道卧病在床,他对匈奴王说,“我的最后一计,就是想让大王把草原上所有病死的亦或感染瘟疫而死的鸡鸭牛羊都扔进离虞朝很近的河水里。如今虞朝大乱,诸位王侯定会四处征战,只要他们到了虞朝和匈奴的交界线,庞大的军队为了节省开支,必定会四处寻找河流,而我这一计,便可消耗虞朝的大部分精锐。”
中和道说完,便合上了眼,死在了景泰十八年。
匈奴王照做后,那一日戌时,虞嗣被捕,临死前,他的双手死死拽着那件沾了宁誉鲜血的衣服,不肯松手。
于是,他被虞旃亲手砍下了人头,至于关亚也虽虞嗣而去。
纵观虞嗣的一生,他虽然傻,但他本性不坏且是个好人。
他这一生因为傻而活在别人的算计里,而宁誉是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所以他宁死也会死死抓着那件血衣不放。
虞嗣死后,虞旃在回程的路上命将士们以周边的河水解渴,结果不久,就感染了瘟疫,不仅军队就连虞旃都一起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自匈奴出了个中和道后,匈奴人便对汉人充满了敌意,所以,这才使得虞琼不受匈奴人的尊重。
寒风凛冽,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呼啸着吹进大殿。
周铮满心悲痛,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脚步异常沉重,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铮缓缓向前挪动了两步。
群臣们听到动静,纷纷下意识地转身。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周铮身上时,眼中瞬间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
有的是惊讶于他的突然出现,有的是担忧局势因他的到来而发生变化,还有的则是心里隐隐不安。
不过,这复杂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们随即纷纷恭敬地向周铮行礼,异口同声地高呼,“大王子!”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似隐藏着某种深深的恐惧。
虞琼见到周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有惊讶,有担忧,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的声音沙哑而晦涩,像是被岁月和忧愁磨蚀过一般,缓缓说道:“儿子,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给你父王上柱香,磕个头吧。”
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呼延复生前对周铮甚是喜爱,周铮虽与虞琼更为亲近,但与呼延复之间也是父子情深。
此刻,他满心失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问道:“母后,父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疑惑,仿佛要将心中的疑问全部宣泄出来。
虞琼满脸遗憾,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悲切地说道:“你父王身染恶疾,不幸离世。”
说着,虞琼缓步走到周铮身侧,伸出手轻轻拉着他的手,那动作看似温柔,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
她轻声道:“铮儿,你父王走得突然,母后这才赶忙派人催你回宫。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你父王的嫡长子,今日便在他的陵前继位吧。”
虞琼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孝服的男子高声制止道:“慢着!”
此人看上去年逾三十,皮肤油腻粗糙,却透着一股强健的气息,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武将。
他便是冉蘅,官拜威平将军,位居正三品。
虞琼眉头一皱,面露不解之色,问道:“冉将军有何异议?”
冉蘅一脸正气,不慌不忙道:“王后,匈奴有匈奴的规矩,虽说父死子继,但匈奴太祖曾有言,父死子继的前提是,母殉之。如今,您尚在人世,大王子又怎能继承大统呢?”
冉蘅口中的匈奴太祖是呼延冒,呼延冒确实曾定有此规,为的是防止女人干政。所以,匈奴国的规矩里,在王的后人中,必须要选一个母亲已去世的王子继位。
当然,若要让嫡长子继位,那么王后就必须要为先王殉葬,若不殉葬,就得废黜后位,另选一个文武双全且没有母亲的王子继位。
虞琼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呵斥道:“放肆!本后不仅仅是这匈奴的王后,更是虞朝的公主,你们若想让本后为先王殉葬,就不怕惹怒虞朝,引发两国之间的战火吗?”
此话一出,殿上的诸多大臣皆面露不服之色,心中暗自腹诽,虞琼都已在匈奴待了二十九年,心里却还念念不忘虞国。
这时,一个身穿大氅的文官上前一步,直言不讳道:“王后,据臣所知,虞朝如今早已改朝换代,虞朝已经亡了,王后的靠山早就倒了,所以王后还是识时务些,要么给先王殉葬,要么就让出后代,至于王位,当遵组训,让有能者居之。”
虞琼知道,这里所有的大臣都是从心眼里瞧不起她,虞琼不想与这些人讨论虞朝改朝换代的话题,于是她话锋一转,问道:“诸位大臣,你们都是受先王提拔才能有今日,先王去世,你们思念先王吗?”
众人闻言纷纷跪地对呼延冒表忠心,异口同声道:“我等受先王之恩,永世难报,岂能不思?”
虞琼似目的达到一般,她冷笑,“果真如此。”虞琼眸光一冷,“那你们就去陪伴先王吧。”
虞琼话音刚落,门外,只见韩蕴单手执剑,一脸杀气腾腾地走入了大殿。
他的身后是徒步而来的铁浮屠,铁浮屠身着重甲,手拿武器,威风凛凛,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众人看见铁浮屠时,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降临,都被吓得面色铁青,心跳如鼓,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极度的害怕下,大臣们个个冷汗直流,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大臣们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惊慌。
“王后这是要干什么?”
“王后竟然控制了铁浮屠?”
“王后这是要造反啊?”
……
众人七嘴八舌,但话还未完,就听虞琼一声令下,那声音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大殿中炸响,“将跪在地上的臣子全部拉出去,就地处死,让他们下去,好好陪着先王。”
虞琼话音刚落,便见铁浮屠步伐整齐地走入了大殿,由于盔甲太重,他们的鞋子每一落地,就像泰山压顶般,地面震动,仿佛连大地都在为这些大臣的命运而颤抖。
被拖出去的大臣个个鬼哭狼嚎,大喊大叫,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甚至有些有气节的大臣,厉声大骂,“虞琼,你乱杀忠臣,惑乱朝纲,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的……”
那骂声在大殿中回荡,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众人的尖叫嘶吼都在铁浮屠的屠刀落下后,大殿内变得一片安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虞琼在满殿大臣中看中了一元武将,此人身着一袭紫袍,身材魁梧,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面色黧黑,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就是官居正二品的振威大将军——扈思温。
扈思温,字文美,凉州人。
少时果断敏锐,力大无比,年轻时曾是呼延复的得力干将。
呼延复在世时,年号永元,在位四十四年,死后谥号为愍。
永元二十年,元武帝虞容川带领亲卫来到匈奴边境的猎场狩猎,呼延复听闻此事,便调兵遣将准备活捉了虞容川。
那时的虞琼和亲到匈奴后,是匈奴的王后,她虽不得呼延复宠爱,但她却也知道,若虞容川一旦被活捉,那她这个虞国公主在匈奴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于是,他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呼延铮带领身边的亲卫到处宣传燕国要打匈奴的消息,呼延复听闻,果然上当。
但那时的呼延复已和虞容川交手,虞容川手下的宁波与扈思温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激战中,流矢不慎射中扈思温的眼睛,但他依旧不惧,他撕下战袍拭去血渍,继续力战不已,那英勇的身姿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
直到后来,呼延复害怕燕国真的打来,便选择退兵,如此,扈思温才罢手,跟随呼延复离去。
扈思温武功高强,又是呼延复身边的一条好狗,虞琼不想留下他,便问道:“扈将军,你与先王如此亲近,怎么不肯去呢?”
扈思温神色坦然答道:“要说亲近,谁也没有皇后亲近,皇后若能先去,臣一定跟着去。”
虞琼被将了一军,她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在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虞琼知道,今日若不牺牲点什么,怕是难以让群臣臣服。
若如此,她的铮儿登基为王后,定会有不少人给铮儿使绊子。
虞琼从腰间一抽弯刀,只听啪嗒一声,刀锋在冷空气中划过的声音嘶嘶破风,宛如死神的低语。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鲜血四溅,一条臂膀断裂,从空中划过,在臂膀还未落地时,周铮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打破了众人的震惊。
“母后!!!”
而站在门口的韩蕴却是握刀的手一紧,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的心中一阵剧痛,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刀在狠狠割着他的心。
他看着虞琼,眼中满是心疼,那心疼仿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蕴含着无尽的怜惜与痛苦。
但由于殿上有诸多大臣,所以他强忍住自己跑向虞琼身侧的冲动。
虞琼亲手砍下了自己的右臂,右臂断开落地后,虞琼眼神依旧凌厉,面上没有半分痛苦之色,只是眉头紧蹙,好似在极力隐忍那抹疼痛。
虞琼为自己开脱,“我并非不想追从先王于地下,只因国家无主,我子仁弱,无暇前往啊。所以,不如就让我这支胳膊代替我去侍奉先王吧。”
这一幕将扈思温惊得目瞪口呆,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不明白虞琼为何会如此决绝。
而群臣也都被她的举动所震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又可怕的虞琼。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众人皆知,虞琼宛如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是个十足惹不起的疯子。更何况,她手中还紧紧握着四十万铁浮屠这把令人胆寒的利刃,那可是足以让整个匈奴王朝为之颤抖的力量。
此时,若群臣还冥顽不化,执意与虞琼作对,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站在群臣最前列的,是那极善察言观色的丞相屈涛。他目光敏锐,深知局势已无可挽回。
只见他缓缓跪地,身躯伏地,脸上满是虔诚与敬畏,声音洪亮而清晰地说道:“老臣恭贺新王登基,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来回徘徊,仿佛是一个信号。
听到丞相的声音,群臣先是一愣,随后便纷纷识趣的跪地。
他们的脸上,有着无奈,有着惶恐,也有着一丝对新局势的妥协。
每个人都高呼着万岁,声音参差不齐却又整齐划一地在大殿中响起。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扈思温,他低垂着头,眼神中满是不甘,但在这强大的压力下,也只能选择臣服。
虞琼看到众人纷纷臣服,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中的杀意渐渐消散。
她轻轻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又带着一丝随意,“既然新王已定,那诸位大臣就先退下吧。免得都聚在这,扰了先王安宁。”
众人心中自然明白,虞琼此举不过是想独揽大权,将整个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
但身为臣子的他们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他们,手中无权,如同待宰的羔羊。
众人虽心中满是愤怒,却也只能将这怒火硬生生地咽回肚里。
不敢与虞琼正面冲突的大臣们,只能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是,臣等告退!”
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悲哀。
大臣们语毕,整齐有序的退下。
待众人离去后,韩蕴这才领着铁浮屠如潮水般退去。
偌大的宫殿里,瞬间只剩周铮与虞琼二人,这气氛安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随着众人的脚步声渐远,宛如最后一根支撑的柱子倒下,虞琼一直强咬着的牙再也绷不住了。
右臂处传来的剧痛如汹涌的浪涛,瞬间将她淹没,她疼得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全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置身于狂风中的树叶。
周铮看着虞琼那鲜血如注、仿若泉涌般的臂膀,心如刀割。
他疯了似的冲上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满是惊恐与心疼,“母后,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斩掉自己的一只手臂啊?”
虞琼疼得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可还是强撑着,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无比坚定,“傻孩子……我若不这样,那些老狐狸又怎会真心辅佐你……”
周铮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止血药,双手颤抖着往虞琼的伤口上敷,他双眼通红的解释道:“我才不管他们真不真心!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母后,他们若不忠,我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虞琼疼得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扯出一抹无比凄凉的笑,那笑仿佛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悲哀,“可是,法不责众……”
周铮又猛地撕下自己衣裙的一角,动作急切得好似慢一秒虞琼就会消失,为虞琼包扎伤口时,周铮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突然,他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质问和痛苦,“母后,我想问你,父王身体一直都很好,所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走的?”
虞琼听到周铮这满是怀疑的声音,心中的怒火“轰”地一下炸开,好似一座喷发的火山。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她毫不留情地扬起左手,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狠狠扇在周铮脸上。
周铮的脸瞬间肿得老高,那红印仿佛是燃烧的火焰。
虞琼气得浑身发抖,他厉声怒骂,声音好似炸雷,“呼延铮,我是你的母亲,你竟然不信你的母亲?”
虞琼是一位慈母,但同时也是一位严厉的母亲。
如果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孩子看到自己母亲断了手臂,那这孩子一定是会万分担心与心疼,可周铮对虞琼的担心与心疼只有一瞬,一瞬过后,周铮的心便会回归平静。
周铮的手还在不停为虞琼包扎伤口,且语气平静道:“我没有,我只是问问。”
虞琼自知自己太过激动,她平复了心情泄了气,才解释道:“不错,你父王并非是病死,而是死于五石散。你父王长期服用五石散,所以才会死于非命。而这五石散,就是我给你父王下的。”
周铮理解虞琼给呼延复下五石散是因为想复仇,想活命。
虞琼嫁给呼延复二十九年,从周铮记事起,呼延复就从没对虞琼好过一日,每日都是非打即骂,虞琼想要呼延复死,也是情有可原。
周铮没有作声,他再给虞琼包扎好伤口后,只对虞琼行了一礼,“母后,夜已深,儿子快马加鞭赶回桓州也累了,就先行退下了。母后也早点休息,儿子告退。”
周铮语毕,都还没等虞琼说话,便转身退了下去,只留下虞琼独自坐在大殿中,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和内心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