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时光何其之短,转眼便已到洛清宴请之日,对于宴会的设定洛清满意之至。有正宴,有马球赛,棋艺,射箭。
园子很大,他们可自行赏玩,洛清暂未搬进来,自然并无内院外院之说,此番宴会也并未将男女分隔开来。
重中之重自然是马球赛,男女皆可参与,观赏性又很高,所以洛清设了奖品。
马球共战三场,奖品分别为洛清首次获得的战利品匕首流年,此匕首自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其二则是一颗东珠,如鸽子蛋一般,乃是洛清征战时所得;其三则是一副字画,乃当代书画大师颜如玉所作《百花齐放》。这自然算是大手笔,每样拿出来都是至宝,众人纷纷感慨。
待夜寒介绍完彩头,只见垂涎者莫不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洛清自是寒暄一番便离开,哪知迎面撞上了齐珩。“公主好大的手笔!”
“恒王过奖了,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遇上齐珩,洛清只能退回观赏席就坐,酒水点心一并奉上。此次宴会所用酒水皆为岳阁提供,比之宫廷琼浆玉液也丝毫不差。洛清举起酒杯,“恒王请。”
齐珩应声举杯,举手投足之间既不失皇家贵族风度又不失军人的潇洒,两种气质完美的合二为一,在其身上融合,丝毫看不出半分破绽。
“公主,”洛霖,洛梵走进行礼问安。虽洛清几番言明无须多礼,就当她是妹妹一般,但今日这样的场合,洛霖却不得不为洛清着想。
洛清自恢复身份以来首次宴会,洛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无论洛清身份为何,护国大家军府永远是她的依靠。
洛清虽已得明旨,恢复其公主身份,却未行册封之礼,许多人背地里对洛清指指点点,洛霖又岂会在人前落人口实?
洛霖的心意洛清都明白,洛清何德何能能得此一人倾心相护。“两位兄长不必多礼。”
“清,”洛梵刚一个清字出口便看到洛霖的眼神不善,慌忙改口,“公主,臣对匕首流年颇感兴趣,见过公主之后便要下场比试了,洛梵告退。”
洛清有些无奈于两位兄长如此厚待,处处以她为先,处处为她着想,这倒显得她将流年作为奖品有些不厚道了。“依兄长看,二哥哥此番可能得偿所愿?”
“听闻永昌侯府的韩斌公子也是文武双全,身兼护卫丰都之责,常年在军中磨砺,只怕是与洛梵不相上下,胜负难料。”洛霖眉头微皱,不知洛清想干什么。
即便是要对付永昌侯,为何要激洛梵相对,洛梵虽身份高贵,武艺高强却也心思单纯,待人赤诚,只怕是会坏事不知洛清何以洛梵探知韩斌虚实。
洛清明白洛霖的疑惑,以流年作为彩头原本便是试探,韩斌处处小心,在人前几乎锋芒内敛,只有在军中才会是锋芒外露的将领。
只是此番来此的公子居多,而永昌侯府一向与人和善,若是有人怂恿,韩斌多半不会扫人颜面,这便给了洛清可乘之机。
习武之人大都对兵器特别是好的兵器爱不释手,若非如此,洛清还真是无处插针。
说话间功夫韩斌与洛霖已然上场,刚开始韩斌还能保持风度,未曾尽全力。
只是在洛梵的猛攻之下,渐渐地韩斌也放开了手脚,两人有来有往,平分秋色。
韩斌不愧为武将之子,身负守卫丰都之责的武将,纵马之术着实厉害,来来往往之间竟像是与马融为一体。
“兄长以为如何?”
洛霖看着在场上尽力拼搏的洛梵,倒是不似平常那般稚嫩,看来之间那次莽撞带来的后果让他成熟了不少。
“论战力,论谋略手段两人不相上下,这场谁输谁赢或许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能知晓。
不过洛梵倒是比之前从容了许多,一招一式张弛有度,心中拿着分寸,眉宇间有必胜的信念,倒是成长了不少。
至于韩公子,我对其了解甚少,不过看韩公子今日的表现,已着实令人惊讶。
内敛之中亦不乏锋芒毕露,处处针锋相对却又隐隐透着几分谦和,如此矛盾的气质在一人身上显现,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已经看过韩斌的表现,洛霖的评价正是洛清的看法,韩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这种热闹的场合洛清着实不喜,只能先行离去。“有劳兄长招待恒王,我去去便回。”
转而对齐珩道:“失礼之处还望恒王海涵。若是恒王不喜如此场合,花园亭台想必清净,可吟诗作对,赏景看花,品酒下棋。”
洛清提前离场也是为了消除韩斌的戒心,毕竟之后还会经常叨扰,没有必要从一开始便针锋相对。
夜莺早已在花园等候,“公主,几个武将家的小姐在园中射箭。”
此中言语已经明了,洛清投向赞许的目光,五月园中已有许多花儿盛开,七彩斑斓的世界,一众欢快的笑声给园中增添了无限活力。
“韩韵小姐,该你了。”
只见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上前一步,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单从动作看便知在家中必然有人指点。一箭正中靶心,倒当真在一众女眷中算是各中翘楚了。
对于他人恭维,韩韵也只是淡然一笑,隐在众家小姐中,如兰一般安静温婉却又不失气韵,看来永昌侯很会教育子女。
“公主,第一局马球赛已然过半,韩公子与二公子战成平手,双方僵持,胜负难料。恒王和大公子已然离开,看方向该是花园亭台。”
洛清并未言语,禀报之人已然退下。洛清看过韩韵,对她印象颇佳,如兰一般淡雅高洁的气质,不过豆蔻年华,却能不骄不躁,实属难得。
只是洛清有些疑惑,能教出这样气度不凡的一双儿女之人,如何会做叛国之事。
洛清不禁在想会不会是她想错了,叛国之人另有其人,又或者这是否是齐卫的阴谋,引发燕国朝中内乱,挑拨君臣关系。
洛清很是不解,究竟是永昌侯府人人精于演戏还是从一开始燕帝包括她都受人误导。看来这件事情远不是表面看到的简单,洛清倒是突然有了兴趣。
“每次都是韩韵小姐拔得头筹,着实无趣,不如去看看马球,据说第二局的彩头可是东珠。”
洛清听到了也只是淡然一笑,“走吧,去亭子里面坐坐。”这般热闹的地方洛清着实不喜,不过这园中建造倒是让她处处满意。
亭中洛霖与齐珩二人在棋盘上针锋相对,两人时而谈笑风声,时而蹙眉,时而冥思,想必是棋逢对手,眼中只有棋局和对手。
难为平日里清冷的两人都能有如此生动的时候,若是没有国别之分,此刻的两人还真的像至交好友。洛清不忍破坏如此景象,便就此离开。
洛霖早已注意到了洛清的到来,又岂会轻易放洛清离开,他知道洛清此番让他和齐珩在此等候或许有事要谈。
黑棋掷出,洛清停下脚步头也不会地接住,她明白齐珩和洛霖切磋棋艺是假,等她才是真。
洛清不得不佩服他们二人的演技,连她也骗过了。看着棋盘上焦灼的黑白棋子,洛清不由得佩服两人的棋艺,不过现在可不是夸赞他们棋艺的的时候。
此番齐珩来此定然不止互通边市之事,与其漫无目标地猜测,不如直接询问,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今日邀珩兄至此有些唐突,接下来的问题还会更加唐突,还望珩兄勿要见怪。”
齐珩似乎毫不在意,落下一子,淡然自若。“但说无妨,我很乐意为清儿解惑。”
听到齐珩如此说来,洛清便直入主题,“敢问珩兄此番来我燕国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好问题,”齐珩对于洛清的唐突没有丝毫意外,毫不避讳地将他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收取归还那三座城池的利息。”
话音刚落便出手一子,一时间原本僵持的棋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洛霖所执黑子陷入困局。洛霖思索再三,终寻得破绽,冲破困境。
只见齐珩丝毫不慌,手中把玩着那枚白子迟迟不落。“这第二件事嘛,将燕国这池水搅浑。”
至于如何搅浑,齐珩并未说明,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燕国的这池水显然早已浑浊,齐珩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将这第二件事摆平。
白子落下棋局再次发生变化,黑子陷入了又一个困局。洛霖思索再三终落一子,奈何黑子已陷入劣势,想要翻盘,无疑很难。
齐珩得到优势并未有任何的情绪变化,这或许便是皇室中人喜怒不行于色的修炼。
“这第三件事便是和亲,我自从战场上与清儿交手之后便对清儿一见倾心,此番前来便是向燕帝提亲,燕帝已然应允,聘礼今日便已送至宫中。否则我又怎会亲自来燕国,将齐国置于不利之地?”
齐珩每说一句都会看着眼前的洛霖,这一子落下,黑棋已完全处于劣势,洛霖心神已乱,再无胜出的可能,这场博弈,洛霖输了。
尽管洛霖知道此生他注定与洛清无缘,他们永远不可能抛下身上的责任和洛氏的安危,这便是他们二人的宿命。
燕帝曾说过若是洛清不愿开启史上第一女帝的先河,那么远走他乡便是洛清最好的选择。
齐珩所说的三件事其实归结到底便是一件事,齐国要除掉对他们而言最强有力的敌人,这个敌人既是洛清也是护国大将军府,而这个劫难他们避无可避。
“多谢珩兄解惑,只是婚约之事,唯洛清一人可主,旁人无从干涉。”
早知齐珩来此定然不简单,重开边市之事本该是燕国派使臣前往齐国商谈,这样一来也会使洛清陷入更加不利的处。
然齐珩的到来倒是让一切逆转过来,倒是省了洛清许多麻烦,也逆转了洛清将要面临的所有困境,按理来说,除掉洛清是齐国所愿,却不知齐珺为何要放过她。
齐珩所言倒是让洛清有些意外,如若齐帝想要她的性命,洛清还能相信,和亲绝非齐帝本意。难道是齐珩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洛清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护国大将军府,不仅是燕国弄权之人的眼中钉,也是齐卫两国的眼中钉,不知齐珩会用什么办法撼动护国大将军府。
“此话不要说的太早,我定会努力让清儿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妻子。”
不知为何齐珩在听到洛清拒绝的时候会有些许落寞,可以确认无虞的是他对洛清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给清儿一个善意的提醒,此番来燕的三件事,我已然完成。”
看着齐珩离开的背影,洛清疑惑更甚,若这三件事齐珩都已完成,那么齐珩是从什么地方破的将军府,洛清百思不得其解。将军府屹立不倒多年,人人自律,又有什么地方能被人击溃呢?
洛清仔细思索每一个细节,只是至始至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想找齐珩讨一个解释,奈何齐珩已经离开。
再看洛霖,他依旧沉浸在齐珩的话语里,眉头紧锁,神色忧虑,洛清感叹自己的弱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理不出半分头绪。
“哥哥对此事怎么看?”
洛霖有些话不知是否要与洛清明说,这几天他反复想了想从洛清出征以来的所有事情,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双手在操纵着这一切,或许事实的真相或者说所谓的真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真相。
洛霖有些恍惚,联想到之前燕帝所说的那些话,洛霖不禁怀疑齐珩能在短短几日便搅浑了丰都这趟水,这里面会不会有燕帝的手笔。许多事情都似被一团迷雾包裹其中,他与洛清又何尝不是置身其中。
只是关于燕帝的那番话,洛霖不能对洛清提及,洛霖只能含糊其辞。“我也一样理不清头绪,出来这许久,想必洛梵的比赛早已打完,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将其暂且放置乃是无奈选择。不过提及洛梵,洛清仔细思索再三,诚如洛霖所言,洛梵虽聪慧,待人赤诚,却无防人之心,若是被人利用,未尝不是攻击将军府的一种手段。
洛清恍然大悟,齐珩定是利用本次宴会人多眼杂之际,对洛梵下手。此番宴会不仅有武斗,还有各府千金,若要下手,还真是防不胜防。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洛梵出了什么事,任谁也无法包庇,这无疑是对将军府的重创。姑姑姑父仅有一子,洛清不敢往下想。
洛清立刻召来夜莺,严肃道:“立刻找到洛梵公子,不可声张,找到之后你便在他身边保护,寸步不离。”
“清儿不必惊慌,洛梵自有分寸,不会做让家族为难之事。我们还是先回去,今日你是主人,怎可一直不露面。”虽然这样安慰洛清,但是洛霖心中的担忧未尝减轻半分。
洛清何尝不明白洛霖是在宽慰她,她们三人一起长大,两位兄长对她照顾非常,任谁都不能在她府中算计两位兄长。
“哥哥先去,我去换身衣服,谁敢在我公主府动歪心思,那就别怪我让他颜面扫地。”
洛霖看到洛清如此模样也是无可奈何,将军府虽然人人安分守己,从不招惹事端,但是若有不知死活之人主动招惹,若他们不还击,倒显得他们将军府软弱可欺了。
回到场上马球第三局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令洛清惊讶的是,齐珩居然没有离开。看到洛清过来,齐珩的眼神就未离开过洛清。洛清不禁有些感慨,这戏做的可真足。
不一会儿夜寒来报,“二公子打完第一局后回账内更衣被人迷晕,而后有人将左相的女儿送入二公子账内。幸好洛晨回来得及时,将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了。现下洛晨和夜莺都在二公子身边保护,想来他们不会再有下手的机会。”
洛清双拳紧握,眼中的怒火似是要吞噬一切,洛清沉声道:“可知是谁人下的手?”
“暂未查出来。”
洛清眉头微皱,以这种卑劣的手段的打击将军府,还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这种不耻行径还真是令人发指。
左相圆滑,从不得罪人,门生无数,真要被陷害成了,将军府恐难善了。“查,一查到底,这样的败类不能留在朝堂。”
今日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最要紧之事还是联姻。齐珩又不喜欢她,娶她还不如杀了实在,洛清实在想不通为何齐珩要娶她,也实在想不通齐珺为何会答应。
看着洛清一会盛怒一会儿又紧皱眉头的洛霖也有些疑惑。“发生了何事,从未见过你如此愤怒的样子。”
洛清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洛霖听过之后神色有些异常,这一切发生的似乎都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可这千丝万缕的背后无不是有燕帝和齐国的影子,洛霖深知不该做出如此揣测,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多想。
若真的一定让洛家付出些什么,洛霖觉得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他无父无母,心爱之人却是遥不可及,如今又是军权在手,只有他犯事才可化解这场危机。
与其防备别人,不如主动出击。这样既可避免朝中争斗,也为洛清整顿朝堂争取时间,又能使将军府的损失在可控范围内。
如此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只是如何在不伤洛氏根本的情况下折了自己,才是最关键的,洛霖陷入了沉思。
“清儿,”看着似乎在思考的洛清和洛霖,齐珩凑了过来,“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马球,不如我们手谈一局给你解解闷可好?”
看到齐珩突然似是转性了一般竟然如此温柔,洛清不禁有些错愕。
传言齐国恒王智勇双绝,战无不胜,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奈何他天生清冷,对所有女子都视若无物。
因为在齐珩的心中只有穆沚一人,自此穆沚嫁与齐帝为后,齐珩的心就已经空了。只是齐珩与穆沚之事只有皇室之人知道,他人只知齐珩不喜女子。
可是为何齐珩如今却要这么对她,难道是将她当做穆沚的替身了吗?思及至此,洛清面色不善。
“我与兄长下棋尚且仗着兄长的宠爱方能惨胜,兄长尚且败在珩兄手上,我又岂是珩兄的对手?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清儿对我如此不善,莫非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今日看到洛清与洛霖成双成对地出入,而许多人都在羡慕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这让齐珩的心中有些不舒服。
洛清有些无奈道:“珩兄说笑了,我只是不善此道,着实不敢献丑。”
洛清不愿,齐珩也不好强求。“既然清儿不愿与我解闷,不如我为清儿分忧解难。”
洛清眉头微皱,所有的难题都是齐珩的把戏,偏偏她还无可奈何,因为这是在战场上她欠齐珩的,总是要归还的。
“珩兄说笑了,我并不觉得需要人帮助,我独来独往习惯了。”
从小生活在洛府,虽然被人千宠万宠地长大,可是许多事情都只能她自己亲力亲为。毕竟寄人篱下,她要学会懂事,需要成长,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
齐珩有些心疼洛清,哪国皇室的公主不是千娇万宠的长大。唯有洛清年幼离宫,年纪轻轻便在战场上无数次出生入死。而穆沚年幼便要远走他乡,在齐皇宫内成长,她们两姐妹还真是不容易。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算计的洛公子吗?”
“珩兄想必不屑如此无耻行径,但你说的却未必是我想知道的。”
此计虽不是齐珩所设,但齐珩想说的想必是挑起事端,让燕国朝堂争斗不休而给将军府挑的一个合适的对手。所以洛清不问,亦不想知道,扰乱思绪。
洛清如此相信齐珩的人品,齐珩心中动容,只是洛清实在对他误会太深,燕国的事情他未插手一件,一切都有齐珺暗中布局,就连他也不清楚。
至于娶她之事,齐珩乃是受人之托,不愿洛清香消玉殒,奈何他不能言明。
“我是否该庆幸清儿如此信我,既然清儿不想知道,将军府之事我也不便插手,若是清儿想知道了,我必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齐珩这番作态倒是让洛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齐珩存心设局,又何必要解局,难道他不怕满盘皆输吗?
“若有需要,我定当寻找珩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