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结束回到公司，和她并肩作战的只剩晓彤一人。俩人在茶水间简单地确定了工作计划，互相鼓励了几句，开始了羽泽洗发水的盘活。
她知道，希望不大，她会被销量不好的借口开除，这是羽泽的苟延馋喘，也是她的苟延馋喘。
晓彤提议：“先找个实习生吧，给了人员的预算，没有理由替公司节省。“
程音点点头，所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当下的市场状况，洗发水新品牌层出不穷，主打防脱的，去屑的，不含硅的，加精华的，甚至添加珍贵原料的，比比皆是，这个便宜的洗发水怎么盘活？谁会来买？这个问题程音伤透了脑筋。
虽然自己知道，那么多功能也不过是品牌为消费者创造的新需求，原料能差多少，可以在消费主义浪潮下的她，销量才是王道，这是程音不得不面对的。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天也塌不下来，过去的每一次以为过不去的小坎坷，都挺过去了，从小时候不会做的数学题，到毕业论文憋不出一个字的焦虑，都会解决的，除了这样安慰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们三个人里最忙的总是和美，互联网公司的工作强度之大人尽皆知，大多数的时间，睡个好觉都成为奢求，所以聚餐的时间是和美来定，和美有空就能聚一次。
这个周末难得和美不加班，三个人周六中午便一起吃饭，等待晚上的校友聚会。
“王冉跟你不是关系不错吗？怎么把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产品抢了？”和美听完产品被分给王冉的事情，问程音。
“不是抢，是分给她了，人家年轻工作能力也不错，还特别会来事儿，比我强太多了。”
程音的信心确实被打击到了，开始自怨自艾。
“你想想能力强的人多了，你们这么大公司那么多人，怎么不给别人只给她呀，你多个心眼，职场就是野外求生，小心点准没错的。”
不得不说和美处在局外，总是能看清事情的真相。
“知道了。”程音嘴上应答着。
“还有你们那个王总，你要小心他。你们部门职位，他最高，下来就是你，干掉你，下一个人爬上来就还需要点时间，你走掉他和王冉得利，他也有动机，你不能掉以轻心。”和美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明白，但是王总，算了，我对他也没有百分之百信任。”程音欲言又止，专心喝饮料。
“来往邮件，工作有关的聊天记录，都好好留着，以防万一，别被他们倒打一耙。”和美一字一句地说。
“这我当然知道，我一向谨慎的。我工作的基本原则就是，不背锅。有锅来也能有证据把自己摘清楚。”
和美平时微信聊天的时间都不太多，一见面就自然成为提问者，她有很多问题要问。
意料之中，她们见到了张慕桐，比上学的时候壮了点，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夹克，在人群中依旧惹眼。头发现在比那个时候长一点点，精心打理过，金丝边的眼镜，张慕桐看到她们愣了一下，然后径直走过来看着林颐说：“好久不见。”林颐出乎意料的淡定，大大方方跟他聊了起来，她们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场合，不会聊得太深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程音几次无意间瞟到张慕桐的时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过去的片段在程音脑海里不停闪过：高中的篮球场，毕业旅行的绿皮火车，KTV，这些场景中无一例外都有常泽涵的笑容，关联性，突然闪过这个词的时候，那本杂志的封面也同时出现了。程音强迫自己停止联想的方式，跟和美悄悄说着在这种场合的不适和尴尬，类似的抱怨。
“那你为什么想来？”和美突然的小声提问程音哑口无言，
“不知道。”
他们简单地交换了工作信息，张慕桐如愿成为一名医生，好几次瞥到他喝了点酒有点红的脸，笑嘻嘻的。
做完无聊的游戏，加入校友会的微信群，互相说着再见结束了这次聚会，张慕桐在大门口拦住她们，大大方方地问了一句“可以加你们微信吗？”程音和和美同时看了一眼林颐，林颐微微点头。
程音突然想起想送你一朵玫瑰，所以全班每个人都送一朵的故事，但程音不认为张慕桐也是这个原因，也不只是张慕桐，是大多数的成年男子，都已经不会这么委婉，他不例外而已。
林颐说好。
“有机会私下再约。”张慕桐走的时候留下这样一句话，她们自然知道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没放在心上。
回去的出租车上，程音同意了来自校友群张慕桐的好友请求，迫不及待把他朋友圈翻到了最后，试图找到一些她感兴趣的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
程音从来没想过，几天后真的收到张慕桐的消息，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里默默画了几个感叹号。
张慕桐在她公司附近打球，想约程音一起吃晚饭。
程音把这个消息截图发给林颐，林颐回复她一个流汗的表情，说：“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正在犹豫要如何拒绝的时候，张慕桐发来一个定位，离她真的只有不到2公里。
她们约好在一家日式定食吃饭。
程音看到正低着头看菜单的张慕桐，旁边的座位放了一个挺大的黑色运动包，天气还不太热，他只穿了一件运动T恤。程音站在门口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坐过去。
“来了？”张慕桐笑着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程音表示抱歉。
“没关系我也刚到。”张慕桐把菜单递给程音，程音迅速扫了一眼，点了份豚骨拉面。
“你变化很大。”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二次单独坐在一起。
程音哦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有变化也很正常。”
“你以前很活泼开朗，现在更稳重一些，多了一些忧郁。”这是张慕桐对她的解读。
“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没休息好。”程音试图替自己辩解。
张慕桐脸上突然多了一点愧疚，略带抱歉地问她：“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没事，总得吃饭嘛！”程音笑了一下。
“你和常泽涵还有联系吗？”程音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当然。你要他微信吗？”说着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不用不用，太唐突了。”程音慌乱地拒绝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他联系方式呢？”程音问。
“这我当然是知道的。”张慕桐看着手机斩钉截铁地说。
“上次见面还是你刚上大学那年吧，我去你们学校给你送快递。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慕桐放下手机，看着远处感慨道。
“是啊，时间太快，想起来还像昨天一样。”程音附和。
张慕桐向后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说：“记得常泽涵上次来找你还是和你看演唱会，后来就没再来过了。”
“什么演唱会？”程音突然愣住，她努力寻找记忆中与此相关的信息，无果。
“你不知道吗？”张慕桐的讶异不输程音。
程音确实对这件事完全没有记忆，一定是张慕桐记错了，或者是常泽涵有别的事不方便跟他说，只好找了这个借口。
“周杰伦演唱会啊，他提前一天来，和我见了一面。”他语气非常着急，但程音就是想不起来。
“他没跟我说过，可能不是跟我看吧。”
“肯定是你啊，当年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让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方式表白，你说周杰伦演唱会，所以肯定是你啊。”
“他说的吗？”程音小声地问。
“他没直说，但事实应该是这样啊，合理推测。”
程音彻底愣住了，这些细微的线索串联起来，好像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越是完整程音越是不敢去思考太多，知道的越多，遗憾越强烈，这些像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遥远片段，串联起来在此刻冲击着她。
当年程音不经意说出口的答案，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而他一直记在心里。程音不想让张慕桐看穿程音此刻的强烈的内心活动，强忍着情绪，说了一句，“都过去这么久了。”
这一瞬间，程音有股立马让张慕桐拨通常泽涵电话把这一切解释清楚的冲动，告诉他所有的误会、错过，但是仅有的理智告诉程音，不可以，害怕一个不小心，打碎这个美丽的回忆，成年人的世界和青春时代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用冲动无法跨越，只能当作一个故事。
也许是看出了程音的失常，张慕桐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程音心不在焉地搭着他的话，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字和那些串联的过去的点点滴滴，她知道的，和曾经不知道现在才终于知道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一切也都是张慕桐的猜测，程音宁愿活在这样的美好幻想里，也不想被告知事实不是这个样子，然后心碎接受，从没拥有过，总好过拥有过又失去。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回想张慕桐说的话：进入社会才知道之前的同学情谊多单纯可贵，这就是找你吃饭的原因，所以，过去的事就留在过去吧，有时间一起聚一聚。他们长大也成熟了，总是被青春期的小事左右，实在也没必要。
程音在路上回忆着那一年的冬天，理智告诉她，怀念的是当时的自己，和印象中虚拟的那个他，这都不是现实，幻想中的那个自己安慰着现实里的自己。
好像人生向如此，当你下定决心忘掉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会突然有更多撼动你决心的信息进入脑海，开始动摇，再次陷入混乱，无法掌控自己。
“演唱会”这三个字不停在程音脑海里盘旋，努力回想那个时候的点滴细节，试图找到一些头绪。一种可能是常泽涵的原因，他有别的事耽搁了，不得不离开，也许只是张慕桐理解错了，他要看演唱会的人不是程音。
许许多多待解答的疑问，程音恨不得马上到常泽涵的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清楚。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刚刚知道的事情，其实发生在很多年前，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更何况保质期本来也不长的爱情。
“问了能怎么样呢？”这样的念头在每个关键时刻浮现，提醒程音不要因为过去的遗憾而忽视此刻的生活，过去弥补不了，未来都是未知，先过好今天，先把眼前的坎迈过去。
那天之后，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困境，程音忙到没时间去想常泽涵相关的事情，程音以为这样就过去了，生活短暂地被打乱一下，很快回到正轨，继续往前走，过往的经历成为完整的故事，保存在程音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