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原本不太在意学习的常泽涵频繁找程音帮他补课,后来程音才知道原因,他第一次月考的小抄被班主任看见了,把他叫到办公室,以为是一顿批评,却没想到老师跟他说:“你准备小抄,说明还是在意成绩,在意就说明没放弃,在意就都还不晚。你比其他同学提前找到职业方向,张老师希望常泽涵好好学文化课,多读书,会画只是工具,未来的事业,创造力才是根本,创作的灵感从生活中来,也从文学中来。
读书,是扩宽他创作边界的途径。
因为张老师的一番话,常泽涵在学校的时间都在努力学习,分科后程音是和他最熟的同学,他自然找程音补课,又找张老师调了座位,他们们又成为同桌。
那年冬天的下午第二节课,窗外突然飘雪,程音欣喜之余递给他一张小纸条,“我出生的那天刚好是那年的第一场雪,你猜家里人本来想让程音叫什么名字?“”
“程刚?”程音看到他写在纸条上的两个字,转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纸条放进笔袋,拉好拉链装作无事发生。
晚上回家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程音接到常泽涵的电话,就说了两个字“下楼。‘
她没来得及穿外套,飞快地跑下楼,看到裹着黑色羽绒服的常泽涵在雪地里踱来踱去,小碎步跑到她跟前说“怎么不穿外套就跑出来了,多冷啊。”
说着把羽绒服脱下来裹程音身上,怕有风进去用手固定住领口,想挣脱都挣脱不开,像一个打好结的礼物,接着常泽涵弯腰从穿在程音身上的羽绒服口袋拿出一盒磁带,周杰伦的新专辑:“你不是说你出生的那天下第一场雪吗?生日礼物,谢谢你帮我补课。”程音开心地看着他说了谢谢。因为天气太冷,他边说话边把程音推到楼梯间,穿好自己的外套转身离开了,程音回家后把两张一摸一样的专辑摆在一起,盯着傻笑了很久。
高三那年的冬天,常泽涵因为艺考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学校上课,程音不太清楚他的行踪,也没主动去问。周五放学后,外面飘雪了,程音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怕雪再大一点骑车不方便,背好书包走到门口,常泽涵突然出现在程音面前。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都放学了。”
“回来找你给我补课。”
天已经完全黑的时候他们才离开学校,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知识点,一直到程音家楼下,告别的时候,常泽涵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好的方盒子递给程音,“第一场雪的生日礼物。”
程音有点惊讶他竟然还记得这件小事,兴冲冲地回到家拆开礼物,一个小小的MP3,连好电脑想下载周杰伦的歌,发现里面已经下载好周杰伦的所有专辑,另外还有一首单独的录音——《自录》。
程音带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打开那首《自录》,耳机里是熟悉的常泽涵的歌声——“想要有直升机
想要和你飞到宇宙去
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
融化在银河里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着你
这样的甜蜜让程音开始相信命运
感谢地心引力让我碰到你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上大学后程音瞒着常泽涵报了业余美术班学画画,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晚上张慕桐来学校找程音,正巧程音在上绘画课没在学校,好在上课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们约在学校门口的麦当劳见面,程音背着画板跑到他跟前说:“千万不要告诉常泽涵我在学画画。”
那是他和张慕桐第一次单独见面。
他看到程音之后表情很复杂,可能没办法理解程音的行为,也可能认为程音小题大做故弄玄虚。总之程音再三请求,他只好向程音保证会替她保密之后,程音才问他为什么来找她。
他把一个纸袋推到程音跟前:“帮常泽涵送快递。”
张慕桐提出要看看程音的作品,因为自认为实在没有天赋,程音紧抱着自己的画板不想露怯,只好从包里拿出程音上课画在书签背面的简笔画给他看,算是程音比较满意的。
他看了之后说自己正好缺书签让程音送他两张,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作品,程音也就爽快地把那几张书签全部给他了。
吃完饭之后程音把他送到公交站,自己往回走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是常泽涵做的泥塑。
时间飞快地经历了很多场雪,她没再收到过礼物。
那次饭局之后程音和常泽涵没再联系过,即便她看到了《崇岭》背面的内容,知道了他曾喜欢自己的事实,依然没有主动加他微信提起这件事。
毕竟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程音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挣扎过很多遍,到如今像发现过期多年的食品,她问自己,会打开一罐过期很多年的可乐吗?当然不会。除了遗憾不会掀起任何波澜,所以下定决心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做了这个决定后倒也彻底释然了。
没有得到过好过得到再失去,这是程音的人生信条。
当然也因为,长大后爱情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房租、吃饭、短暂的开心、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更重要,也没有精力再为爱情主动,更何况喜欢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
忙完一段时间后,程音和正逢暑假的林颐回老家呆了几天,不自觉地又翻出那一堆高中时期的旧东西,笔记本落满了灰,程音缓缓翻开,想找一些他确实喜欢过自己的证据,来证明她这么多年的不甘终于圆满,那张照片出现在她眼前。
高三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张老师带了相机来教室,拍了集体大合照之外,给同学三三两两拍了照片,程音和常泽涵也拍了他们俩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夹在笔记本里,没再拿出来过。
时隔多年再看到这张照片,照片里的常泽涵穿着墨绿色的 T恤,红着耳朵,像是那一年留给今年的程音的时空明信片,穿越遗憾、经历、成长后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没把照片放回去,夹在了随身带的记事本里。
程音和林颐约好出门吃饭,她开车过来接程音,程音兴高采烈地跑向她家的车的时候,看到副驾的林颐妈妈条件反射般地站直,小心翼翼拉开车门坐好,心理默默地想,完了,又没正形。
程音在见过林颐父母之前,对她很是羡慕,家世好,学习好,搭过几次她们家车之后,想起她们家的氛围都会感到害怕。即便她们马上30岁,程音看到她妈妈还是下意识充满恐惧。
程音坐得笔直,跟等待着她主动问好的林颐妈妈说“阿姨好。”
“你怎么也回来了?”林颐妈妈问她,像问自己的下属一般。
“我请年假了阿姨。”程音小声说。
“还在那个卖日化的公司吗?”
“是的阿姨。”
“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
“你们三个怎么一点不着急?”
“阿姨我会努力的。”程音身体微微向前,像跟前排领导汇报工作一样的姿势,回答林颐妈妈的问题。
林颐一句话没说,把她妈妈送到目的地之后,掉头去她俩之前总去的路边摊吃烤串。
林颐虽然不知道摩斯密码的事,还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让程音主动一次,她说常泽涵其实还可以。
程音说:“他不主动我为什么要主动?”
“你可以主动一下,然后让他主动。”
“他不加我就是不想加我。”
“也许只是像你一样在犹豫呢。”
“那这样的话我更不能主动了,从来都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在我看来,不管是工作机会升职机会,你感兴趣的男人,这些都一样,想要就要争取一下,不行就不行。”
“其实我是害怕失败,如果不去做就不会失败。我害怕自己主动了人家会以为就你这样有什么资格主动,脸皮够厚的。”程音说。
“你哪样的?你哪样配不上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除了高中时期成绩比他好,哪样配得上他?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我挺不过,失业了,真的一无所有,又不可能真的回家,回家能干嘛。别人会说,混不下去了灰溜溜回来了,想想就好烦。”
程音继续说。
“我一直很羡慕你,有很多次,遇到一个感觉还不错的男的,我都会想,如果可以介绍给林颐就好了她条件那么好,但是我就不配,工作摇摇欲坠,不知道哪天就被开了,赚的钱只够租房,买房子遥遥无期,你就不一样了,你有学历工作好,买房子有家里支持。”
“原来你这样想啊,我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大不了,自己过得开心,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才是重要的吧。”林颐开着车,盯着前方跟程音说话。
“你拥有,当然意识不到,不知道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那你也拥有你没意识到但我羡慕的。“
“你在我心里像一个超人,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好,难解决的问题你总有好的办法,我遇到麻烦第一时间就会找你,你就像万能钥匙一样,能解开所有的烦恼,虽然我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但我想还是要让你知道,我很依赖你。人活着财富都是身外之物,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林颐的话程音有鼻子酸酸的,人是不是只能从别人口中才能了解自己,程音处在一种自信和自卑的混乱状态中。
“这样看来我还是挺不错的。”程音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的脸,笑着说。
“你看,你自我调节能力就是这么强,这也是你的优点。”
程音看林颐还有话想说的样子,犹犹豫豫。
“说吧。”
“其实,你喜欢过的人也喜欢过你,这件事值得开心,但我喜欢过的人喜欢的是别人。”
“张慕桐吗?你们因为这个分手的吗?既然这样他当初为什么当要答应在一起?”
“在一起也没几个月啊,他就是老好人不想辜负我,可是这样的施舍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喜欢谁?大学同学吗?你怎么没提过。”
“都过去了,不聊这个。”
“那你校友会还去?”
“都过去了,早就不在乎了。”
“你们上次见面后联系过吗?”
“联系过,我们说开也就释然了,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
“不说这些了,我们都高兴一点,以后的事谁也预料不到。”
“算了,聊这些干嘛?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而已,吃饭睡觉工作,无聊的时候想起来找点事干也就都过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程音时常想起林颐对她的夸赞后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程音很少有时间思考价值这回事,每每这个时候,心里都会闪过一个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念头,便会开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