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暑假,红霞没有回去,文娟约着红霞在市区做家教。家在市区的大为,负责联系家教。文娟的表姐在市里工作,租着一户两室一厅的房子。
文娟让红霞跟她一起住表姐那,两个人一间房挤一挤,反正也就做一个月的家教,将就一下。
接到大为电话,说帮红霞文娟已经找到了一份家教,教初一数学。红霞收拾一下行李,就从老家往市区赶。
傍晚终于到市区了,红霞按照地址先去了文娟表姐的住处。红霞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等啊等啊,快八点了,文娟表姐还是没有回来。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红霞决定找个公用电话,给文娟家里打个电话,顺便吃下晚饭。
电话那头,文娟说:“红霞,我跟表姐已经说过了,今晚你要过来住,要不你再等等,她们厂里有时会加班。你记一下我姐姐的小灵通号码,方便你联系,我再来打她的电话。”
红霞拨通了文娟表姐的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红霞拎着行李箱又回到了楼上。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亮,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时有人上下楼。眼见窗外的天越来越黑,红霞不禁有些害怕。要不联系大为看看,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
红霞又回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大为的小灵通,居然一打就通了。“大为,听说你们在市区也租了房子是吗?”
“是的,怎么啦?”
“我今天来市区,可一直没有联系上文娟表姐,今晚没地方住了,你们那方便住一晚吗?”
“哦,巧了,今晚正好有一个人回家去住了,空出一个房间。你记一下地址。”
“等一下,我拿笔纸。”
还好,两个地方离得不远,红霞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穿过几条巷子便到了。大为和其他班的几个做家教的同学一起租的房子。
等红霞到,大为已经把一个房间整理好了,洗漱的东西也准备了。到此时,红霞等待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坐车的劳顿,让红霞很快入睡。
夜里,恍惚间,红霞一个翻身,感觉触到了什么东西,还来不及多想,又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有个沉重的东西压着她,似梦非梦。
“红霞,红霞……”有人叫自己,声音像幽灵般飘渺,还有阵阵热气拂过她的脸庞。
红霞猛然睁开眼,不觉尖叫起来。“红霞,别叫,是我。”不是幽灵,是真人,是她熟悉的大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大为,你出去……”红霞使劲地把大为从自己的身上推了过去。
大为还是没有放弃,又凑过来。红霞一个箭步冲到窗口,打开窗户:“大为,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喊人了。”
大为喘着粗气说:“好,我走,别喊!我只是喜欢你,别喊。”
黑暗中大为关上门离开了。这个门,她睡之前明明反锁了,大为是怎么进来的。红霞赶紧把房间里的桌子椅子挪过来抵住了房门。回到床上红霞再也无法入睡,黑暗中,只要一闭眼,大为的脸就会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睁开眼,看着黑乎乎的四周,会感觉有一种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今晚的事情让红霞内心充满了羞耻感,这种事情发生在熟悉的同班同学之间,实在是尴尬。幸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说出去谁会信呢。大为为什么要做这样让人羞辱的事情,大为会跟其他人讲吗?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这个事情她自己得守口如瓶,谁也不能讲。
红霞起身打开灯,收拾好行李,硬生生地坐在床上等到天亮。她悄悄地提上行李,离开了大为他们的住处。
生活总是会通过血淋淋的真实事例,教会人去真正懂得一些道理。第二天到了文娟表姐那才知道,文娟表姐昨晚厂里聚餐,喝多了,就住在朋友家里了。早上醒来才看到文娟和红霞的电话。
开学了,红霞不得不见到那张曾于黑暗中带给自己恐惧和羞耻的面孔。虽然过去一个多月了,红霞内心对大为的愤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与日俱增,看到他就会觉得一阵呕心,甚至有冲动,想去学生科揭露他的所作所为。
揭露了他,他可能会被学校记过。但转念一想,自己呢,以后哪还有脸面活着,谁能帮自己证明。还有,倘若大为因此报复自己怎么办?最好的方法——忍着,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今后吸取教训。本就有点畏惧跟男性相处的红霞,内心对男性又增加了几分警惕。
五年级上学期的半年终于在煎熬中结束了,五年级的下学期,大家开始实习了,红霞和班里几位同学被分配到市里的一所小学实习。在这,她遇到了教学启蒙老师——张校长。张校长是语文特级教师,每天听她的课是一种学习,更是一种享受,她独特的教学技艺和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着红霞,但总感觉可望而不可及。
实习一个月后,轮到他们几个实习生上实习课了。红霞很是忐忑,虽然听了这么久的课,但到底应该怎么上课,还是一团糊涂浆。
一天下午,放学后,张老师把他们几个人留下来开会,安排她们下面上实习课的时间和篇目。张老师说了很多鼓励他们的话,她说自己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没有任何背景,就是靠自己努力地钻研。其中有一句话一直深深地烙印在红霞的心里,张老师说:“人一定要有梦想,而且要跟已经实现和准备实现的人说,他们会给予你前行的动力。”
当下,红霞的梦想自然是能留下市里比较好的学校。下面的每一节实习课,红霞都很卖力地准备着,甚至去想象、模仿张老师上课的神态和语气。
很快,两个多月的实习就结束了,红霞和实习的同学得回学校准备各项毕业事宜和参与一些学校的招聘。因为受前段时间非典疫情的影响,学校控制周一到周五不得随意出校门,若出去需请假,回来还得去校医务室检查,确定没有发烧、打喷嚏等症状才能回宿舍,否则就要被隔离在医务室的小房间里观察。而一般学校的招聘都在周一至周五。当时就有因发烧咳嗽被隔离而错过学校招聘的同学。所以临近毕业的那些日子,校园里弥漫着找工作的焦虑,充斥着分别的伤感气息,也散发着浓浓的84消毒水的味道和对非典的恐惧。
非典的恐惧气息依然阻挡不住同学们找工作的热情。四月底,大家就开始奔波在市里一些学校投递简历。五月初。父母让红霞回县城报名编制考试,参加县教育局的统一分配。虽然霞觉得回县城考编留在县城肯定没问题,而且大舅已经答应托关系帮她留在县城的小学。可是一旦报名参加县城编制考试,参加统一分配工作,其他任何应聘都无法参加了。
红霞想留在市区,这里有美丽的环境,这里有大的图书馆,这里有熟悉的老师和朋友,还有自己的理想。于是,红霞没有听父母的,决定放弃回县城报名的机会,她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市区。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很骨干的。霞单纯地以为以自己在师范获得的证书和成绩进市区的某一所学校肯定没有问题。结果第一次参加应聘就碰壁了。
五月中旬红霞和同年级的十几个人一起去一所市重点小学投了简历,几天后通知去参加上课面试。最后只招了四个人,他们班有两个人应聘上了,还是两个平时不是很优秀的同学。
结果出来后,班里的几个人很幼稚地想去那所学校找教务人员问下他们没被聘上的原因是什么,以后好在这些方面注意一下。他们几个人刚到保安处说明情况后,就被保安拦下了,保安大伯笑着说:“到底是小孩子,赶紧回去准备去其他学校应聘啦。校长和教务处最近都忙得很,因为找他们安排工作的人太多了。人家很多提前都找好人了,面试只是一个形式。别在这耽搁时间了,回吧!回吧!”
回去的路上,不只是霞,一行人都有些难过,在公交车上,大家几乎一直是沉默的。刚走出象牙塔的他们似乎都被这一现实打击到了,开始思考各自茫然未知的未来。
第二次,大家又约着去了市里的另一所重点小学递交应聘材料,走进校办公室,一阵酒气扑面而来,只见校办公室里的几位男老师面红耳赤,正在谈笑风生,听话音应该是喝醉了酒。他们中的一位老师收下材料后,说下周一等电话通知面试。
已经到面试前一天了,大家都没有接到电话通知。接着他们又去了几所学校,得到的回复要么是“今年不招老师”,要么是“今年因为非典,招老师的事估计要延迟,要是有合适的就先去应聘,不要等了。”
当一份份精心制作的简历石沉大海后,红霞不禁有点后悔了。她犹豫是不是应该听爸妈的话,六月初回去报名参加县城编制考试。市里几所比较好的学校因为招聘名额多,参加应聘的人数多,再加上之前非典疫情的影响,要推迟到八月一号左右。不参加这几所学校的应聘,红霞不甘心,但等又是有风险的。若市区几所比较好的学校应聘不上,她可能就面临着被调剂去乡下,或者自己再去私立学校应聘。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最后还是坚决留在市区拼一把,大不了去私立学校。
在全社会庆祝非典的濒临结束时,毕业的日子在找工在全社会庆祝非典的濒临结束时,毕业的日子在找工作的焦虑和分别的伤感中到来了。
那天,清晨还微微露着点阳光的天空,渐渐阴沉沉的,飘起了毛毛细雨,校园广播站一直在循环播放着《祝你一路顺风》和《朋友别哭》两首歌。校园里,到处都有三三两两在分别的人群,大家相拥而泣,然后红着眼睛各自散去。有的同学有家长来接,很快便离开了学校。更多的,是像霞这样结伴几个老乡租面包车一起回去的。
这天,花特地赶来,说来看看老同学。花帮红霞拎着两大包行李,两个人吃力地把行李抬起,准备往车子的后备箱放。
“放下吧,我来帮你们。”红霞扭过头,是民。
四目相对的刹那,红霞眼眶湿润了,所有的委屈都不愿再掩藏,她告诉他这一年没有跟他说话的真正原因,希望他不要介意。因为在她心里,民依然是她的好朋友,永远不会改变。
民边拎起另一个行李箱,边笑着说:“没事,我知道的。是我对不住你。”
近一年的僵局在那一瞬间化解了。五年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如果再有五年……可是没有如果。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人,都即将成为过往。
在校园广播的音乐声中,在蒙蒙的烟雨中,在路两旁浓密的绿荫中,面包车缓缓地向校门口驶去。车子载着的不只是行李,还有大家在这里五年的往事,红霞的心有一种被什么拉扯着的疼痛。
车厢里,大家沉默着,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玻璃窗外熟悉的校园,那一刻,车厢里只有抽泣的声音。红霞不禁想起第一次进入师范校园时的情景,那时才十五岁的豆蔻年华,穿着一件粉色上衣和卡其色长裤。第一次到市区里,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校园,她站在校园里,憧憬地看着校园里的假山、池塘和碧绿的草坪,看着高大的教学楼,看着来来往往迎接新生的学长……
面包车“嘀嘀”的喇叭声打断了红霞的思绪,门卫缓缓打开了学校的大门,站在门口向着车里的他们挥着手,车后的校园渐渐在雨雾中朦胧了。
一切好像恍惚就在昨天,五年前,大家带着自己优异的成绩从不同地方聚到这美丽的校园上学。五年后,除了少部分留在市区的,大家又将各奔东西,不知何时再见,也不知是否会再见。曾经那样憧憬的师范校园生活,就这样快地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