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时,白日来的多半仙者都在,有些仙者因着白天当值,便赶在晚宴来吃杯酒,是以热热闹闹的又多了不少人。
宴席按着各家门类分设,碧姣跟在其父身旁,几个要好的朋友都不在旁边,她留心观察者厅中或站或坐,或群聚或独行的众位仙者,想起白日里见过的二人。眼神挨个溜了一圈,并不见东启檀明,便也不多寻找,只轻轻拖着下巴,静坐起来。
廘榠侧身过来“怎么,无聊了?”
碧姣摇了摇头,“没有父亲,我还好。”
廘榠道“去外头逛逛吧,不要紧,宴会前再回来便好,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也热闹。
碧姣轻吸了口气,想到坐在这里也无事,虽然也不想跟蒲娅她们瞎闹,但还是点了点头“也好,那父亲我下去了。”
廘榠点头,看着碧姣离开,心里若有似无的有些无奈。碧姣是他最小的女儿,只碍幼时他夫妻二人正当政务繁忙,考察四海八荒各山各川常年在外,虽在家里也是给了千宠万爱,但是单独相处时好似总隔了层什么,碧姣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落落大方,活泼泼的也有主见,虽然偶尔也会跟他二人撒娇,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懂事,从来没有为碧姣操过什么心这一点让廘榠有点遗憾。
碧姣并没有廘榠的这般思绪,她也没有在意过这些,可能还是因为长幼有序的关系,她一直觉得对待长辈是要恭敬有礼一些的,并且,她现在大了,淘气的时候早过去了,廘榠只是恰好没有看见罢了,这对碧姣来讲倒算是有点庆幸,否则说不准还要挨些打呢。
她顺着石板路游逛,听见前面蒲娅几人在亭下对诗,听的几句好似是诗本上新出的,便停下多呆了片刻,缇曼瞧见了碧姣,便招呼道“碧姣,躲在那处干什么呢,怎么素日风雅惯了的人,如今倒装起低调落寞来了,竟不上前来对两句?”
其他人转头来寻碧姣,便见碧姣靠在山石上,微一昂头,向缇曼道“我怕把你对的哑口无言,回家蒙了被子发脾气!”
缇曼回道“少说大话吧,上次也不记得是谁信誓旦旦跟水里那一派对诗,结果没半两墨的输了个哑口无言。”
“你倒是厉害,你怎么不上,事后倒来计较我替你们这些没胆子的丢人了?”碧姣冷道。
“哎!你真是!”缇曼气道。
眼看又要吵起来,蒲娅用手在脸颊一旁扇了几下,不耐烦的说“哎呀呀,你们两个真是的,真是煞风景,这么好的情调都给破坏了,碧姣要不要来玩儿嘛?”
“不必了,我还有事情,你们好好玩儿吧。”碧姣向着缇曼挤了挤鼻子,大手一挥便跟众人告辞,高高兴兴的向前走去。
缇曼瞧着碧姣略显欢快的步伐,气的咬了咬牙,她可真是看不惯碧姣每天都这么没心没肺,尤其是她昂着头走路的时候,缇曼简直都能想象,后脑勺前面的那张脸一定把鼻孔都翻到天上了。
碧姣往前走,又想起缇曼,心里也气了一气,回想她二人为何看不对眼,好像还要从她少时说起。
那时她在缇曼家私塾学习,记得有一日晨起,碧姣收拾东西准备上课,翻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完成的作业,她只好向教书先生解释,她费了好些心血完成作业,现下不翼而飞,自不能甘愿作罢,想起付出的努力,一时间竟有些委屈焦急,眼泪便在眼眶里一个劲儿的打转。恰好缇曼的父亲从此处经过,瞧见了碧姣委屈巴巴的模样,便多问了一句,了解经过后又发动众人去找。可好巧不巧,打扫的侍女从缇曼床下扫出了作业,见是有用的东西,恐小主人需要,便巴巴的送来学堂交给缇曼。正撞上这一幕,缇曼的父亲看着手中作业,见不是缇曼字迹,便喊了碧姣来认,一认果真是碧姣的作业。于是,一堂课搁置下来,教书先生侧立一旁,主座上是缇曼的父亲面色严肃,他误会是缇曼藏了碧姣作业。
缇曼心气儿高,她虽跟父亲抱怨过两句碧姣的作业跟她不相上下,但是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让自己得个第一,她瞪圆了眼睛,紧抿着嘴,却偏偏不做解释,气的肚子一鼓一鼓,气父亲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的人品。
缇曼眼瞧着父亲去柔声细语的安慰碧姣,想起日前听父亲同母亲讲话,说道“碧姣可是廘榠的女儿,如今能来咱们私塾,自该要留心照应着。”当下又见父亲这般讨好碧姣,心中更是对碧姣排斥了几分。碧姣见缇曼瞪着自己,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又多了几分摸不着头脑,却也不甘示弱,便也回瞪过去。
碧姣现下已经记不清是如何真相大白的,总之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众人才知道是蒲娅拿了碧姣作业,也许是落在地上,被风吹进了缇曼床底,也许是蒲娅偷偷藏了起来,谁又知道呢?只是碧姣跟缇曼的较量从此便无休无止起来,即便离开了私塾,完成了学业,却也总是要时不时跟对方呛声两句,这已经形成了她们的习惯。
碧姣在心里对缇曼仔仔细细想了一圈,虽说她二人难以和平共处,但她并不讨厌缇曼,起码缇曼除了死倔,还算得上正直,甚至也是有些能耐的。
前面山石嶙峋,碧姣仍是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一侧紧靠着假山石木,一侧则是亭阁台榭,地势渐渐的向上,越来越隐在黑暗处,下方长亭内外灯火阑珊,有宾客侍女来来往往,从碧姣处看去,显得景色分外好看,热闹十足。
她兴致也好,欲要飞身下山,却又觉得不太妥当,既不想原路返回,便继续向前去走,找了条小路下山,于灯火辉煌的长廊处大步前行,经过热热闹闹的来往行人,回了座位,不久宴席也正式开始。
佳肴美酒,载歌载舞。廘榠瞧着碧姣心情不错,夹一块水晶蒸肉放入碧姣盘中,道“别只顾着看节目,先吃一些。”
碧姣稍稍凑近廘榠“父亲,麻姑跟符老山主感情可真好,这排场真是极大。”
廘榠笑了笑,又道“等你生日时,也好好热闹一番如何?”
“不必了,我们小辈生日,不宜太过安排,我喊上几个朋友,出去玩儿一天就好了。”
“好,随你的意思。”廘榠宠溺笑道。
旁边有人拽了拽碧姣的袖子,碧姣侧身,见缇曼靠近自己,小声道“碧姣,你看中间领舞的那人,有没有很像谁。”
“中间?”
碧姣看向舞台,只见那女子身着露背长裙,身材骨感柔软,舞姿堪称的上乘。看了片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方要问缇曼怎么了,却见那女子转身过来,碧姣刚轻饮一口的茶水还未及入喉,便“噗”的一下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碧姣赶忙拿帕子捂住了嘴巴,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正与旁桌人交谈,并未注意到自己,眼神溜了一圈儿大厅,这才强忍着笑意看向缇曼。
两个人小脸涨得通红,举袖掩面,装作对饮的模样,缇曼在衣服后憋着笑意。
碧姣震惊道“这不是符老山主的旧相好吗?”
“没错儿,这场面,刺激、惊艳。”
两人呼了口气,放下袖子,面色恢复如常。碧姣转头偷偷看向符老山主,果真是板着个脸,面色发绿。但见麻姑还是笑的明艳,只是眼神里透出的寒光还是让碧姣打了个冷颤。
碧姣再次与缇曼对饮。
碧姣道“你姑姑可真厉害,面色如常,暗刀杀人,司徒灵到底是有什么胆量,敢找上门来,就不怕被活剥生吞了?”
“我倒不同情司徒灵,我比较同情符老山主,我瞧他才是如坐针毡。”
“你姑父,好定力。”碧姣佩服道。
二人再次用袖口轻拭嘴角,而后放下酒杯。
位于大厅后方的东启也瞧见了主座上符禺的面色,他与檀明来的晚,到时人已经坐下了不少,便就近坐在了靠近门的位置。司徒灵进门之时东启便注意到了,那时麻姑还笑呵呵的跟符禺你侬我侬。
檀明侧身低声,事先拦了拦东启“司徒灵这事儿不宜旁人插手。”
“可麻姑就是瞧着威猛,还真不一定是司徒灵的对手,我怕她被人活剥生吞了。”
“不是有符老山主在么。”檀明又道“三人成虎,你这传言风风火火,怕与司徒灵的角色没什么差别,要再上去,怕就更有的热闹瞧了。”
东启知檀明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他在下头,看着他们两夫妇一脸傻乎乎模样,心里替她二人着急,摇摇头忍不住道“这事儿还不是老符惹得,这傻大姐,让人跟她打一架还行,玩儿心思,她成吗?”
檀明拍了拍东启肩膀,“稍安勿躁,且先看看。”
“罢了,我要是真上手帮她,符老山主怕就不能这么纯粹的如坐针毡了。”东启耸了耸肩。
“说的有理。”檀明点头举杯“来吧。”
二人淡定饮酒。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众人只瞧着司徒灵一舞完毕,却并不随众舞姬退下,而是亭亭款款上前,巧笑嫣然对符禺道“符山主弄璋之喜,灵儿特来祝贺,山主觉得这舞跳的如何,比着三年前碧水山庄的对月一舞可有些长进?”
她姿容娇媚,举止如弱柳扶风,清水一般的嗓音一出,已有人被痴痴迷住,在场众人,有知往事看热闹者,有痴舞姿贪美色者,东启虽坐在后方,却也看到了符禺额角冒出的冷汗,东启心里发笑,叱咤风云的符大将军,面对此等情形却也是显得单纯可爱。
只见符禺端正神色,微微笑道,“劳烦仙子,还请移步入宴。”他心中一时有些慌乱,又担心麻姑生气,又不想引起众人议论,若是说些什么让司徒灵离开,总归不太好看,便也只好先请人下去,想着用下一个节目悄无声息的装作无事的将事情平平稳稳铺散开,最好是像一阵微微的细风,让谁也注意不到。
司徒灵顺着符禺的手势向旁看去,满场并无空余座位,遂微微一笑又看向符禺,眼神里满是狡黠。
符禺身旁侍者匆匆离开。
司徒灵故道“幼子满月酒宴,山主竟也不通知下旧友,怎的千里迢迢来此祝贺,竟连个位子也不得?”
符禺讪笑,对司徒灵道“小儿弥月酒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引大家闲日一聚,知道仙子繁忙,便不敢打扰,是我疏忽了。”
“即便再多杂事又岂能比得上你我二人相识多年的情谊?新婚之日我因事错过,此次若再不来岂不是有些担不起这多年的感情了。”
符禺还是微微笑着,东启拿起茶杯,轻轻摇头吹了吹烫着的茶水,轻啄一口,又看向台上。
大家心照不宣,符禺大婚是特意避开司徒灵的。
符禺也拿起面前茶水,低头浅饮,偷偷看了看身旁的麻姑。麻姑不动身子,只是撇眼看了一下符禺,她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见自家老伴儿如此为难,也便忍下心中不快,只待回头关了房门再对符禺做个计较,他惹的麻烦,竟没个结束的时候。
还是要让她出手。
手在桌下对着符禺大腿用力拧了一下,这才端着一副端庄稳重大气淑雅的夫人风范,微微笑着,略带歉意的开口道“仙子莫怪我们家老符,他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些事情上疏阔惯了,有时候老好人的性子,有时候拒绝的简短刚硬,少了些周到,也是我未与他商量清楚及时告诉仙子的疏漏,倒劳烦仙子来跑一趟,既如此,仙子便留下吃完再走吧。”麻姑视线向远处看了看,大声道“还不快些给仙子安排席位。”
隐在墙边的小侍女很是机灵,忙忙上前回道“夫人勿怪,已经吩咐去找了,今日席客众多,没有准备多余的案几,下山仓库离这里有段路程,少不得要花些时间去找一找。”
麻姑显得很是不好意思“这……”
碧姣和缇曼互看了一眼,两人抿嘴挑了挑眉毛,对麻姑很是佩服。有不知内情者还在痴迷司徒灵的美貌,对现下发生了什么看的并不清楚,只想替美人解决了没有位子的尴尬,赶了赶身边同伴,伸了伸胳膊道“我这儿有空余的位子,仙子不嫌……”话没说完,被缇曼施法封住了嘴巴。
东启檀明二人向施法方向看了看。檀明对东启道“不必担心了,麻姑比我们想的厉害,还有护法在身边呢。”二人又向台上看去,不止他们,众人皆不约而同认为司徒灵气场处于弱势,若不离开,未免显得自轻自讨没趣,可若离开,也是大煞颜面,众人愈发好奇接下来司徒灵会怎样做。
可司徒灵并未接麻姑的话,也不假惺惺围着中心去绕圈子,她今日来本也不是为了给他二人道喜,她可做不到对她青梅竹马却未得到的心上人和他的现任夫人说出什么向心胸大度的祝福语。她就是见不得他二人这么舒心,自是要来发泄一番,只有给麻姑找些不痛快,才能消解自己这多时的不痛快。“呵”,她轻笑一声,直直迎了上去,声音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我听出来了,今日原是我自作多情,山主与夫人是不希望我来的。”
她顿了顿,麻姑与符禺并未答话,“只是为什么呢,山主是担心我二人多年相识,曾是被人金童玉女一般看待,怕我来了搅局惹夫人多心?还是山主心里始终放不下我,恐见了我爱火重燃,难以自拔?”司徒灵微微吃惊,“难道山主自知心里有愧,对我真不那么坦荡?”
符禺擦擦额角冒出的汗,已有些招架不住,慌忙否认“你……你这何出此言,你我二人确实没有什么嘛。”他与司徒灵少时相识,只因两家长辈自幼一同长大,亲若兄弟,他不通风月,一心在武,直至遇上麻姑,才恍然体味何为心动。只是长久以来,两家相交频繁,司徒灵待他之心昭然可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唯他无知无觉全然没有感受。待到他与麻姑在一起,司徒灵前来质问哭诉,他才一头雾水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麻姑被司徒灵几番针对,便来气他,让他实在一个脑袋大成两个。
“那就是夫人介意,不愿让我前来了。”司徒灵肯定道。
麻姑不语,司徒灵便又解释“只是夫人当真误会了,我与山主就如您与东启仙上一般,都是过往之事,我实是抱着真心前来祝喜,夫人大可不必如此防备。对了,我瞧着东启仙上不也在台下?”司徒灵笑着转身看向东启,声音提高了几分,问道“东启仙上,您同我一样也是来祝喜的罢?”
“得了,现下是不得不上了。”他低声看向檀明,略感无奈好笑。檀明微微点头,东启转头,展露一脸无辜,微微笑着看向台上。
檀明拿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一点茶叶。
麻姑看着司徒灵,胸腔里一股火气直往外冒,不自觉攥了攥手来遏制自己要拍桌直言的冲动。她爽直惯了,最不喜跟人暗里藏刀的来回拉扯,司徒灵几次三番挑衅,现又来闹她儿生日宴会,心里自是十分窝火。
司徒灵见东启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东启仙上身为夫人多年好友,自是同我一样前来祝喜的吧。”
东启起身,飞身上台,两手抖了抖袖子,才向司徒灵靠近两步,“你说什么,台下太远,我却是没有听清。”
司徒灵笑容僵了一僵,“东启仙上,您是在同我玩笑吗?”
“仙子误会,我确是没有听清。”东启很是无辜,只道“劳烦仙子再说一次如何?”
司徒灵吸一口气,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近乎一字一句道“我是说,东启仙上同我一样,是来祝喜的吧!”
“啊”东启往后一仰,恍然道“这自然是,我是麻婆的娘家人嘛,这事儿自然要来祝贺。只是……我是有请帖的,怕与仙子……并不太一样。”
司徒灵显些气笑,语气敛去轻柔“仙上还真是够维护麻姑的,怕是符山主还没有这么介意吧?”
“瞧你说的,我实话实说嘛,我确是来祝喜的,也确是有请帖,也确是麻婆娘家人嘛。”东启言词恳切,对司徒灵的话只做听不懂。
“你!”司徒灵瞪向东启,气急失语,却又听声传来。
“来祝喜的并非东启一人,仙子怎的把我忘了?”檀明的声音稳稳传来。
众人转头,见是檀明飞身上台,拱手一礼“山主安好”。
符禺回礼问好。
檀明又道“即是祝喜,怎能忘了我这个娘家人,东启,也不喊我上台一块儿把礼物送了?”
东启愣了愣,檀明从袖口拿出一把折扇递给东启,东启笑了一笑,接过扇子,“唰”的一下展开,却是平平无奇。
台下众人瞧着也只是把普通折扇,扇面大片留白,只有扇面右侧写了两个小篆“四时”。碧姣这时问了一句“这扇子什么奇特来的?”
东启向碧姣看来,转了转扇子,“正所谓一年有四季,君子有四时,春夏秋冬,朝夕昼夜。此扇便是名为四时。”东启持扇一挥,口中道“春”,杏花春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东启反手转扇,口中道“夏”,夏日碧荷便现于众人眼前,他挥舞八下,便是人间春夏秋冬朝夕昼夜。
众人发出赞叹之声,符禺连连称赞,却又辞让道“仙上已送来重礼,如此好物,符禺怎能收下。”
“符山主不必客气,这是天虞的一番心意,也当将此节目展现完毕,才好献给山主。”檀明道。
东启将扇子交给侍者,“既如此,节目也表演完了,我二人便下去了。”他转头看向司徒灵,神色冷淡,带着几丝疏离随意,“仙子的节目可也表演完了?如若还有,我倒十分乐意再睹风采。”
司徒灵瞪了东启一眼,轻哼一声,双手一展便从台上飞身离开,身影轻灵似是一片羽毛,白色的纱裙轻轻拂过地面,似是拂过台下众人的心头,惹得一群痴汉们心头瘙痒。
碧姣不关心司徒灵或符禺麻姑,也不管这热闹惹人议论,心里只想着,原来今日后园里见到的那人,便是东启。她嘴角扬起,向正走下台的东启看了看,眼角不自觉展出一丝笑意。
宴会结束,来访宾客三三两两渐渐离开,大厅空了不少,有侍女们便近来整理碗碟,一小侍女将面前碗碟放入托盘,还不及直身,手中托盘便被人抢着拿走,她转头,见是方才拦下的侍者,微微惊诧。
小侍者堆着满脸的笑,“谢谢姐姐方才拦我”。
侍女了然,直起了腰“一看你便是新来的,日后可要好好学学。”
“是,还要仰仗姐姐多教教我。”小侍者谄媚一笑。
“见你人还算机灵,我便答应了。”小侍女心里有几分得意。
二人环顾大厅,小侍女道“你瞧,几位仙上还在谈话,咱们过会儿再去收拾。”
“那便先将这些放到后厨?”侍者问道。
“孺子可教,走吧。”小侍女笑道。
二人退下。符禺夫妇也已离开,只是东启檀明酒兴正浓,二人拿了白瓷小壶出西山,向东走,来到了一块无名小丘。东启坐在石块之上,看着圆圆明月,与西山灯火,吟诵古曲,惬意疏阔,檀明则拿出古琴,也应和了一曲。
二人于寂静山间感受初夏的微风,空中不时有云块儿飘过,云上的仙人听此仙乐,便向下来探,只是一片漆黑夜景。只有碧姣,她注视着东启离开,见他二人飞向东边小丘,又听曲声歌声,便从云上飞身向下,前来一探究竟。
一曲完毕,东启即兴赋了两句诗,没什么章法,只随心而动。突听身后响起掌声,转头便见有黑影慢慢上前,待要迎着月光仔细辨认,黑影向前灵巧一跳,双手背后,探着身子,笑意盈盈道“空空仙人,咱们又见面了。”
东启侧了侧身子,以便月光可以照在碧姣身上,他盯着碧姣看了两秒,“哦”了一声,道“是你啊。”
“嗯?”
“方才台下问我扇子的姑娘,对吧?”
“那……还有呢?”
“还有什么?”
“下午的时候咱们还见过一次的,在后花园葡萄藤架下面。”碧姣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哦——”东启此番声音拖长了一些,他坐回到石头上,“我想起来了,你是哪个绿衣服姑娘。”
碧姣笑了一笑,把玩着掌心佩玉,又道“空空仙人?我是继续叫你做空空仙人呢,还是东启呢?”
“代号而已,随便喊什么呢?”
碧姣耳畔听见父亲呼唤,向天上看了看,又低头看向东启,嗓音黄莺般清脆新鲜,“我叫碧姣,你要记得哦。”她笑的明媚,”又向二人摆摆手“再见!”说罢,飞身去找廘榠了。
碧姣离开,檀明见东启笑意盈盈,方才言行也不似平日那般主动随性,反倒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端庄,开口问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好生伶俐着呢一小丫头”东启道,“还要说我肚子空空,徒有其表,我怎么着也得维护维护这苍梧君子的名号,怎么说人家也是人间大才子呢。”
檀明静静看着东启自恋,听他将自己来来回回夸了个遍。好容易声音停了下来,安静不过片刻,却又听东启突的哀嚎“四时扇啊,心疼。”
“送我的扇子你心疼什么。”檀明回道。
“你的扇子不都是被我把玩的?檀明,再做一把。”
“你想的美,该要你赔我才对。”檀明回道。
“那我便做把八时扇送你,赔一送一,如何?”
檀明不理,笑了一声,只摇了摇头,片刻又道“那我便等着,看你如何凑个八时出来。”
二人大笑,东启向后一倒,仰躺在石头上,看着满天繁星,静静听檀明继续弹奏,待到晚风起的大了,二人才尽兴而归。
碧姣跟随廘榠回山,一路同行,廘榠见碧姣心情不错,只以为是今日宴会盛大,碧姣玩的开心,遂又劝道“这么高兴?要是喜欢热闹,改日爹也给你办一场,这过生日嘛就是要开心,你还怕爹撑不起一场宴会是怎么?”
“父亲,我知道你最厉害了,只是我真的只想跟几个朋友玩一玩,要是可以的话,您就让我那天自己做主好了。”碧姣哄道。
“真的?”
“真的。”
“真不要爹给你办场生日?”廘榠并不死心。
“真不要!”碧姣忍不住笑了,抱着廘榠胳膊柔声道“哎呀父亲,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只是你,大家都很敬重你,她们……若是到这种生日会啊什么的场合来,守着你们长辈肯定会比较拘束啦。那天,我想去凡间玩一天。”
“凡间?”
“啊。”碧姣应道。
廘榠没有马上答应,见他态度有些不太同意,碧姣拽了拽廘榠,眼含期待又问“可以吗?”
廘榠犹豫一番,口中只道“凡间啊……”话没说下去,廘榠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哎,刚刚你突然跑下去,是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看看。”
廘榠看看碧姣,想了想又道“去凡间要守规矩,不可以乱来。”
“是,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