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宇到锦城时,花杉岳还缩在帝京城里没有回来。现下金执兵围秋水,想必他更得在帝京逗留一段时间。
锦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金执调兵秋水,看似直指帝京方向,实则想拐个大弯,千里奔袭锦城。现在花杉岳这个少城主不在,本就人心惶惶、军心不稳。风宇一到锦城就去拜见了守城大将月听尘,儒将不愧是儒将,不像一般的莽夫那样有勇无谋。
“风兄的意思在下明白!”月听尘道,“可我锦城势弱,护城兵士只有不到两万人。前线的将士也不能擅自撤出,就算看出金执的用意,也只能早作准备、尽力防守啊!”
“月将军以为,这两万兵马敌得过十万精锐?”风宇道,“在沽江以西的地方,全都是南朔的大军不假,但是锦城除了花锦关这个门户,没有别的路进入,用一万兵马守关便绰绰有余了!”
月听尘道:“你的意思是?”
“奔袭秋水镇!”
“说得容易!我身为守关大将,擅离职守是死罪。”
“丢了锦城,那就是千古大罪!”风宇道,“我替你去,就不算擅离职守。”
“如此,有劳风公子了!”月听尘给了他八千兵马。
风宇带了人沿锦河北上,却是昼行夜息,完全看不出奔袭秋水镇的意味。
金执得了消息,有些摸不透风宇的意思。锦河上游河水湍急,金执对青衣侍卫道:“羽七,传信秋水镇守将,派人毁掉锦河上游的所有船只和吊桥,其余人等按兵不动。”
“是!”
颜如玉还沉浸在这南朔全新的生活之中。晚膳后金执带她在太尉府里熟悉环境,颜如玉却忽然问起花杉岳的情况来。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我了解一下情况嘛!”颜如玉道,“你是南朔的太尉,手眼通天,肯定知道帝京城的情况。”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风宇的情况!”金执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心悦你?”
“他心悦我?”颜如玉道,“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坐怀不乱的风宇!我严重怀疑他喜欢的是男人,不然干嘛整天跟太子殿下在一起!”
“玉儿果真是眼神不好!”金执道,“花杉岳醉卧美人膝,具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等我取了锦城,他就是个亡国之君而已。”
“南朔已经是天下最大最强的存在了,为什么还要去打锦城的主意呢?”颜如玉不解,“大家和平共处不好吗?”
“和平?”金执道,“只有这天下一统,才会是真正的和平。”
“……”颜如玉不理解,以她现在的阅历也无法理解。金执对她来说是一个震撼的存在,他的出现将她所有的一切完全改变了。
“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你不出现,我现在还过着自己简单纯粹的生活。虽然不会像这几天一样波澜壮阔,可是生活得很平实。”
“你在怪我?”
“不是怪你,是感叹命运的神奇。”颜如玉道,“我在帝京时还做着嫁个如意郎君过日子的梦,现在……”
“你今年十八岁,确实是到了婚嫁的年纪!”金执道,“你是我南朔的公主,当今世上能够配得上你的人不多。”
“确实不多了!”颜如玉叹了口气,“以前都是我高攀别人,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的,谁还敢娶我?再说了,皇室的公主多数都是被拿去联姻的命,我觉得现在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都难,更别提其他!”
“有我在,你不用考虑其他,只管开开心心地在朔方城生活就好。”金执道,“至于成婚,再等等!”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只要不拿我联姻就行了!”颜如玉笑道,“花杉岳的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草草地去从身份、地位来评判一个人其实很盲目,我不想自己再意气用事。人还是要经得住时间的沉淀,我不会再轻易地乱想这些了。”
“想通了就好!”金执道,“有一点你要记住,这朔方城里谁都不能信,尤其是太子!”
“那你呢?”颜如玉问,“我可以信你吗?”
“最好不要!”金执道,“我对你,也有自己的企图。”
“没有谁对谁的好是不怀着企图的!”颜如玉笑道,“父母养育子女,不还有个养儿防老的用心?在河滩上被追杀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么多伤,我相信那一刻你的企图就只是保护我而已。”
“怎么想是你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金执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像金执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颜如玉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她也并不具备对神秘而霸道的金执的对抗能力,可金执这样的人,又让她觉得很危险。
金执是等颜如玉躺下睡着了才走的。当初花杉岳不过待她有些暧昧,她便已心花怒放。如今金执如此用心的待她,颜如玉真的很贪恋有他的地方。
风宇在赶到锦河中游时就收到了北陵传来的消息,他将信扔进火堆,陛下还是不信他!到了上游,风宇并未急着带领将士过河,而是命人先将缆绳射到对岸。预先派几个胆子大的兵士用木轮滑到对岸,再将铁索两条一组射到对岸固定到山岩内;再以身手好的士兵拿着尖枪逐一从粗链孔中穿过,临时铺出几条吊桥来。
“所有人匍匐前进!”风宇朗声道,“南朔侵我疆土、犯我河山,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们本是锦城守将,南朔兵围秋水镇,这次行军却如此散漫,一个北陵的书生来带他们,大家心里都不服气也觉得只是去送死。谁曾想这个风宇不走寻常路,居然想出这种法子渡河。众人也忽然有了信心,所谓奇兵,大抵就是这样,说不定真能以少胜多!
八千兵马悄然渡河,就在众将士以为风宇会带他们去突袭南朔敌兵的时候。在月光的照耀下,风宇却带他们上了凌锦山脉砍竹子。
风宇在山头看星星,山风呼啸,月亮很圆,星辰黯淡。明天肯定还是个大晴天。将士们摸黑将大批处理好的竹子堆到一起,风宇道:“把竹枝和竹竿捆好,堆成井字型在沿路铺开。”
“大人,咱们花这大力气砍的竹子,不是拿去火烧敌营吗?”一个士兵实在没忍住问了。
“十万大军,砍半个月的竹子都未必够烧完敌营!”风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当兵的,当兵的何苦为难当兵的!”
金执兵围秋水镇,没想到风宇能够渡过锦河来偷袭。
“南朔将士听着,我们是秋水镇的援军。”一个大嗓门的副将照着风宇写的纸张朝敌营大喊,“幸得锦城将士鼎立相助,我们北陵南部各府州才得以驰援秋水镇。尔等听着,若不速速退兵,休怪我北陵不念两国旧谊。”
围住秋水镇的南朔士兵有些慌张,带军的将领忙道:“不要听他们胡说。羽七大人说了,北陵只派个书生去锦城借了八千兵马,我们十万大军,岂会被他们唬住!”
风宇拿着他的白玉笛吹了一曲将军令,曲调慷慨激昂。八千将士点燃竹枝,兀自退回高处。一时之间,凌锦山脉上的蛇虫鼠蚁全部被大火熏出来,沿着风宇特意布置出来的生路涌入南朔军哪里去。
南朔士兵阵脚大乱,风宇收了笛子,刚砍不久的青竹燃着燃着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山岭两边的几千处井字竹堆像一个巨大的乐器,弹奏出慷慨激昂的乐曲。
这些山林中的小兽最是难缠,虫蚁太小,蛇又太狡猾,老鼠太多……人对这些东西有天然的恐惧,十万大军有不少人受了伤,更糟的是中毒的人很多。
这叫秋水镇的守城将士和锦城来的八千人心内大快,本以为是场死战,谁能想到单靠一个风宇就能扭转乾坤。
“以后谁再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子第一个宰了他!”那大嗓门的壮汉道,“太他娘的痛快了!”
众人这下再不敢小瞧风宇这个柔弱书生了。面对众人的夸赞,他只笑笑:“胜不骄败不馁!南朔尚未退兵,还有事情要劳烦诸位。”
风宇让他们去采草药,现下南朔士兵的营帐里早已蹿入了大量不干净的东西。他们现在急需草药,而这些药就是让他们退兵的关键所在。
金执在朔方城收到急报,拍案而起:“好个风宇!果然是不可小觑之辈。”
“主子,现在急需药材,咱们是否要增援?”
“不必!”金执道,“我想,药材早已经有人为咱们备好了!传令过去,将士为重,本廷可以与北陵议和。不过为防北陵出尔反尔,必须送一位皇子来我南朔为质。”
“是!”
等到傍晚时分,八千将士已经采好了众多常见的草药。南朔也派出人来议和,风宇没想到金执这么爽快就答应退兵。让一小队南朔士兵来运走了草药,双方又僵持了几天。
消息传回帝京,凌竹实答应了议和的要求。风宇出奇制胜,一时之间名动天下。南朔十万大军撤退了,风宇借的八千兵马无一伤亡,他带人赶回锦城时,月听尘不由赞叹:“世人皆道我是儒将,原来是不知北陵有风宇而已!”
“月将军谬赞了!”风宇道,“在下不过闲人一个,这次也是取巧罢了。若真论及行军作战,还是得将军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才可胜任。”
“风公子过谦了!”一个美貌动人的女子款款进来,“公子非池中之物,本就该有大作为。”
月听尘向她行礼:“郡主!”
“将军免礼!”花杉语盈盈浅笑,对着风宇正要继续客套一番,风宇阻止道:“月将军,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他没有给花杉语说话的机会,兀自出了锦城。在河滩上决定放过金执时,他已经猜到会有此一劫。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的颜三小姐也回家了,风宇望了一眼远处的大好河川:“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了!”
他若是愿意,封侯拜相不过尔尔,要娶南朔的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娶了之后呢?陛下多疑,颜如玉只有待在金执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北陵和南朔迟早会有一战,两个敌对的国家,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不可能跨越的天河。何况风宇心里清楚,颜如玉不喜欢自己!
这样也好!没有爱上,分开就不会难过。金执对风宇来说,是世间少有的对手,若他们之间不是各为其主,一定会是至交。他待颜如玉也的确很好,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风宇赶到帝京时,北陵已经将质子送到了南朔。
大早上的,颜如玉还没睡醒。金执开门进来,轻声唤她:“玉儿,醒醒!”
“怎么了?”颜如玉打着呵欠起来,“出什么事了?”
“羽七!”金执拍了拍手,羽七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进来。
“哪里来的娃娃?”颜如玉接过娃娃逗弄,“粉嘟嘟的,好可爱啊!”
“我怕玉儿无聊,抱个娃娃来与你解闷!”
“你把娃娃抱来了,那他家人会着急的!”颜如玉将孩子抱给羽七,“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玉儿不喜欢?”金执突然冷下脸道,“既然不喜欢,那就把他杀了!”说着他就要动手,颜如玉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有话好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极端啊?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除了你,这天下没有我下不去手的人。”金执道,“这是北陵送来的娃娃,你若喜欢就留下,不喜欢——”
“我喜欢!喜欢!”颜如玉忙将娃娃抱回来,生怕金执再一个生气将人杀了。这孩子眉眼生得喜人,颜如玉问:“好端端的北陵为何会送个孩子过来?”
“这是两国议和的礼物!”金执见她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脸上倒也和悦多了。
“议和?”颜如玉道,“议和就议和,为什么要送个娃娃来当礼物呢?”
“启禀公主,这是质子!”
“质子?”颜如玉基本的历史常识还是有的,“那他……?”
“没错,就是九皇子!”金执道,“你不是曾在宫里照顾过他母亲吗?既然有缘,就养着吧!”
“这个老皇帝,居然送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来当质子!”颜如玉愤然道,“心也忒黑了!他这就是欺软怕硬,明明有四个儿子,太子是他的宝贝疙瘩,三皇子和六皇子又有母家可以倚仗。当初他睡了兰芷,现下孩子生下来,连个名分都不给她也就罢了,还拿她的儿子来当质子!”
“他所做所为,岂止如此!”金执冷声道,“不过,有因必有果,他的报应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