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允京到渝州花了五日,其间岳容前三日皆着臭着个脸,若不是杜安一路哄着,让她当这些贵公子哥的话是放屁,只要不碍着正事就行,若不是如此,估计跟随来的十人,已经被她打了个遍。
到了府城,太守一早便在城门等候,只是城门紧闭,只能焦急地在城楼上观望,底下是从乡下逃难到府城的难民,人数之多,颇有沅陵围城之势。
岳容骑着马身着赤色官服,一队人自然引起了城外百姓的注意,被一窝蜂地围住。
“拦住他们!”
岳容居高临下扫视着逼上前的流民,个个面黄肌瘦,若她驾马硬闯,这些人一个磕绊估计都能丧命。
“拿下他!逼郑颐开城门!”
一行人被渐渐逼得后退,这些公子哥哪在乎平民百姓的生死,刚要动作,被岳容一个眼刀吓住,只能咬牙忍着没有发作。
“各位,吾乃奉皇命前来赈灾!待吾入城,必定会给乡亲们一个答复!”岳容从怀中掏出皇帝给的委任书,只是这些难民依旧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们。
“你们当官的狡猾得很,谁知道你入城后还会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岳容扫向说话的刀疤男子,估计是个领头的。
“就是,那郑颐日日龟缩在城内,我们不信他会管我们!”
岳容闻言抬头看向城楼上一直注意着底下动向一脸心虚的男子,那人被岳容看得心底愈发的虚,缩回脑袋不再敢探头。
“吾说管,他不想管也得管。”
“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他敢这么说,官儿肯定比郑颐大,拿下他,城门肯定会开!”
岳容皱着眉头,看着冲上来的百姓,为了不让马匹伤着他们只能后退,十几人被团团围住,退无可退。
“小将军,咱直接冲过去,这些流民挡不住咱们。”唐侍郎看着这些流民心里发怵,已经暗暗夹紧马肚子,随时准备冲开人群。
“他是岳聆将军之子岳容,平定南蛮之乱的小将军!”杜安看情势不对,眼尖的瞧见有人听见了唐侍郎对岳容称呼后,慢慢收敛了一点凶相,话锋一转,搬出了这层身份,或许有用。
意想不到,将军之名一出,这些流民果然不再有动作。
“小将军,是岳容小将军!”
“有救了!小将军来救我们了!”
看着个个突然热泪盈眶的乡亲,岳容紧紧抓着手中的委任书,紧急关头也容不得她再多想。
“乡亲们,岳容身为一国之将,守护百姓本就是吾之使命,让吾入城!”
岳容紧盯着领头的刀疤男,那人见乡亲们皆是渐渐退开,无奈咬牙让开道。
”郑颐,开城门!”
城楼上郑颐看着下边儿的情势,知晓开城门放人进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只是皇命不可违,只能吩咐手下开城门。
城开“轰”一声,只打开一人一马可入的缝,待岳容一行人入城,怀着希冀的流民又被阻挡在城外。
“哎哟,小将军,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待岳容下马,郑颐立马拥上来,姿态格外恭敬,脸上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岳容瞧着街上的两侧的流民,牵着马一个个看去。
“城内的流民是怎么回事。”外面的流民想要入城,可是这城中又有不少流民,看着比城外的流氓情况要好些。
“这些是打头放进来了的流民,但如今流民实在的太多了,城中粮食本就不充裕,下官只能关上城门。”郑颐瞧着岳容脸色尚好,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岳容眼尖的瞧见酒楼前瘫倒的孩童,疾步跑过去,将瘦弱的孩子抱起,手上一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也不知多少天未进食了。
“放进来的流民你如何处置的?放任着不管?官府的粮食呢?”
盯着岳容针扎般锐利的眼神,郑颐脑门冒着虚汗,哑口无言。
“问清楚了,小孩缴纳十两,大人二十两方可入城,入城后三食不管。”杜安徐徐走来,入城后他边向周遭的流民打探情况。
岳容拿出自个儿的水袋,给小孩喂了口水。
“杜安,去酒楼买碗粥。”
不多时,杜安端着碗热乎的白粥出来,浓稠的白粥香气飘进小孩的鼻尖,许是饿得狠了,小孩恢复了点意识,岳容便小口小口的喂着,肚中的些许饱腹感让小孩慢慢苏醒,睁开眼,看着眼前俊逸的少年郎。
“神仙哥哥,你是来救鱼儿的吗?”小孩刚醒,语气格外虚弱。
“睡吧,乖。”岳容轻声哄着小孩,小孩本就虚弱,这会儿肚子有了点热意,困意上涌,恍惚闭上了眼。
岳容将小孩抱在怀里,“郑大人,我给你机会,午时一刻,我要看见官府门前有人施粥。”
“诶,下官立马去吩咐。”
郑颐点头哈腰答应着,手下欲言又止,被郑颐横了一眼,所幸闭嘴。
“说说,这一月的情况。”岳容怕小孩在她身上不舒服,将人给了杜安抱着,七八岁的孩子抱着也不费力气。
“一月前这雨便一直下个不停,这些日子才见放晴,但堤坝被冲垮了,洪水冲毁了百姓的庄稼,沿河的村庄几乎都被淹了,城外的百姓是近几日听闻城中有粮食赶来的。”
“但这城中已经无粮了啊!”
让郑颐说个情况,还不忘买个惨,岳容假装没有听见。
“所以,城外并不是发起暴乱的百姓。”
郑颐连连点头,“那些人数量庞大,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三天两头攻城。”
“对了,小将军,上头不是派您来平乱的,怎么还管这些流民……”
岳容斜睨了郑颐一眼,这人识相地闭了嘴。
“所以洪水已经消退了?”
郑颐不敢下定论,只能实话说:“若是近日不再降雨,这洪水便退了,若是再降,怕是还要来几回。”
岳容思索着,这天也不是人能拿准的,只能早做准备。
“我记得堤坝三年缮修一回,怎的一到六月的日子,洪水便会冲垮堤坝……”
正巧也到了郑颐的府邸,岳容看着巍峨大气的住宅,听着杜安的话,不由得冷哼一声。
“住得挺好。”
一月月银不足百两的官,敢肆无忌惮住如此大的宅子,简直是把藏污纳垢摆脸上。
一行人舟车劳顿,岳容也不是不近人情,放人先去整理一番。
“半个时辰后,诸位大堂见。”
岳容被单独分了个院子,杜安抱着小孩一道跟着来了。
“这孩子……”
岳容让杜安将这孩子暂时先抱着,吩咐下人端盆水来,擦洗了过后,才放在床上,一离开杜安的怀抱,小孩一下子便惊醒了,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杜安不撒手,还未完全清醒便哭嚎起来。
“小孩儿,小孩儿,别哭,没丢下你。”
岳容学着从前姐姐哄大侄子的模样,顺着孩子的背脊,小孩渐渐止住了哭声,吧眨着突出的大眼紧盯着两人。
“小孩儿,你叫什么。”
岳容见人不哭了,才好声好气询问道。
“我叫鱼儿……”鱼儿抱着杜安,怯懦地回应着岳容。
“你爹娘呢?”
这一问不得了了,小孩一听到“爹娘”立马又开始掉泪珠子。
“阿爹,阿娘,不要鱼儿了……呜呜。”
“呜……把鱼儿丢在城里……”
岳容只能又耐着性子哄,“那鱼儿来城里几日了?。”
孩子日日昏沉,进城也不算日子,“好久好久……”
按杜安先前说的,鱼儿的爹娘估计花了十两银钱把孩子送进了城,两人估计还在城外,只是不知是最近来府城的这批流民,还是暴乱之前来的了。
杜安在岳容眼神示意下将孩子放在床榻上,“鱼儿,你在这待着,不要出去知道吗?哥哥们现在有事,晚些再来看你,知道了吗?”
岳容见鱼儿乖巧点头,留下身上的干粮和水囊,摸了摸鱼儿有些扎手的头发,“饿了就吃点。”
两人出了屋子,拐进了无人的主屋。
“郑颐知晓你是来平乱,估计陛下那会收到你阳奉阴违的信笺。”杜安风轻云淡说着当前情势。
“乱我要平,流民我也要管,现下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些事回允京后再议。”
“违抗皇令,只会更被忌惮。”杜安冷不丁冒出来这么句话,岳容双唇紧抿。
“方才城外你也清楚,百姓知晓是帝令,恍若未闻,一听见将军的名号,便全然信任你。”
“我言此行恐怕会有人暗害你,这便是缘由。”
杜安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岳容心里。
“这只是你无端的猜测而已,或许你是对的。”
“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皆被帝王猜忌,但如今只要那些人尚未有动作,我岳容始终不信忠心会错付。”
杜安无话可说,旁观者清,岳容自己蒙蔽自己,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好,不谈这些,先想想那些流民该如何安置吧。”
岳容知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沉下心,分析如今局势。
“如今紧要的是解决流民吃食问题,随后是住处,大坝要修,这雨水难测,再来一回怕是要淹进着府城了。”
杜安赞同颔首,“你出面镇住流民,我带人去找找暴乱的人。”
“不行,太危险了,我去,你留在城内。”岳容当即驳回杜安的提议。
“小将军,如今你这张脸是流民堆里最好使的,我可没这面子压得住他们。”杜安无奈道。
“可是……”
“就这样,到时我找着了拿出将军名号,那些人不会将我如何的。”杜安抢先堵住岳容要说的话。
“还剩些时辰,你也洗洗,我先回屋了。”
杜安起身,溜得飞快,生怕岳容一意孤行要同他换。
待杜安走了,岳容从怀中掏出那封委任书,看着上边儿的皇印,脑海中尽是杜安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