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渐停,烈日逐渐显出身形。
岳容带着一半的人马悄悄摸近了姜军,此时恰逢正午,入眼看见不少人在休整,早晨那次偷袭显然让他们加重了戒备,增派了巡逻的人手。
手中弯弓已然架起,距离太远,射中射不中岳容自己也没把握,听天由命,射中了最好,余光瞥见城楼上出现异样的火光,再定睛一看,认出了那抹模糊的身影是杜安。
身旁两道疑惑的目光寻来,岳容缓缓松了力道,将弓箭放了下来。
“怎么了?”
沈昭语气中喊着担忧。
“安子要使坏了,咱先看着。”
不出岳容所料。
杜安站在城楼上,烈日下火焰的余韵烧得周身的气息摇晃扭曲,杜安另一只手被白布缠绕着,宴靖扫视着底下乌压压一片的敌军,薄唇轻启,“抛。”
全城的烈酒置于弹板上,在这声命令下,蜂拥而出,底下发觉的将士纷纷开始躲避,坛子砸在地上,敌军将士的身上,清脆连绵的碎裂声响起,不下千坛酒顷刻间归于大地,碎裂的瓦片扎穿了姜军的布鞋。
杜安蓄力,火把划过护城河,落在杂乱的脚步里,激起一片火海。
“后撤!”
酒气熏得敌军双目赤红,嘶吼着撤退,岳容赶忙下令让将士们躲藏好。
姜军只后撤了百米,退到了酒水沾染不到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沅陵城里所有的酒也就仅烧死了近千人,焦黑的尸体带着酒气飘进了城内。
岳容再次架起弓箭,百米的距离,足够让她一箭穿破一个将领的脑袋!
还在喘息中的副将,方一站直,刚想破口大骂,只是骂声还未出口,一只利箭刺穿了他的咽喉,怒目圆睁,直挺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岳容暗自可惜,一箭封喉也行。
“放箭!”
同方才一样的戏码,只不过到了岳容这里,好酒换成了箭雨,全军上下一半的箭羽分了齐齐下放,还未反映过来,姜军死伤小半,这才架起护盾,待箭雨停下,余昊捂着受伤的手臂,气得面红耳赤,额头青筋暴起。
“攻城!”
被惹怒的姜军转向城墙,云梯架起,被激怒的姜军个个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不要命般的往上爬。
岳容没看见人追上来,顿感不妙,直接下令折返,震天响的喊声,涌上城楼的敌军吓得岳容大惊。
冲了过去,拔出扎在姜国将士尸体上都箭矢,一箭射下已经攀上城楼外橼的敌军。
身后的将士效仿岳容,直接拔箭再射,只是准头比不上岳容百发百中,但也能阻挡姜军攀城。
守城将士得以喘息,后援的将士也将护城武器搬了上来,不管什么,通通往下砸,杜安已然消失在城楼上,只剩下宴靖带着张真在上边干着急。
被毁掉的房屋,砌墙的石块,坍塌的房梁,杜安指挥着城中尚能帮上忙的壮丁一一运上城楼,通通砸在了姜军的身上。
攻城持续了半个时辰,岳容带着人射完了能拾起的箭矢,姜军分了人马冲向了他们,无法岳容只好应战。
眼见着敌军攻城的声势愈渐变弱,一剑斩下眼前的敌军,“撤退!”
涌上来的姜军越来越多,岳容自知抵挡不住,赶忙下令,冲出了姜军的包围圈后,回身看见两方人越打越激烈,找到了已经被斩杀的吹角将士的尸体,捡起掉落在地的号角,踹开扑过来的敌军。
号角绵长,响了两声,杀红了眼的将士回过神来,纷纷开始撤退。
岳容救下身旁的战士,他腿上被划了一刀,岳容只好带着人全力后撤。
容邵自然发现了被困的杜安,挥开拦路的姜军,深深的看着逃脱愈发艰难的沈昭,内心纠结万分,也仅在一瞬之间,还是快步冲向了沈昭那边。
沈昭看着越来越多的姜军,神色已然绝望,只是身侧姜军突然瘫倒,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在沈昭错愣的目光中,容邵带他杀出了包围圈。
退到了安全地界,沈昭捂着伤口仰躺在地上,身下的草地被血晕染,即便身上伤口剧痛,沈昭依旧对着天哈哈大笑。
“阿邵,你行啊,没想到深藏不漏!”
“我沈昭真他娘的命大!”
即使如此沈昭也没问容邵为何藏拙,只是庆幸捡回了这条小命。
岳容带着剩下的人回了休整地,在此等候的将士看着个个狼狈不堪的战友,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只是远远放箭,不正面对抗吗!”
“对啊,怎么还受了一身的伤!”
……
岳容捂着手臂上被划的刀口,坐在属下兀自处理着。
太急了……
她太着急了……
不该紧跟着射出那一箭,逼急了姜军,遭到了反噬,因为她的鲁莽,给城内到来了损失,带去两千将士折损过半……
耳旁传来沈昭的惨叫,岳容心思愈发沉重,抬眼对上了四周将士打量的目光,那样质疑的神色深深刺痛了她。
“你们在怪罪谁呢!”沈昭身上伤口还未包扎完,急匆匆地站了出来,对着那些质疑的人吼到。
“当时情况紧急,谁能料到姜军直接攻城!校尉这才下令正面进攻!”
沈昭站不稳,容邵无奈扶着这个莽撞的少年。
“难不成为了安然无恙的回来,眼看着城池被攻陷吗?!”
眼下气氛张弓弩箭,再说一句也许就能打起来了。
岳容拉了拉沈昭的衣袖,将士血肉模糊的伤口刺得她眼睛泛红。
沈昭感觉岳容靠近,住了口,转头瞧见岳容眼眶发红,以为她是委屈得想哭,顿时更是愤怒。
只不过,猛然,岳容在他面前双膝直直跪地,这下让沈昭脑子发蒙。
“兄弟们,是我的错!”
岳容朝着那些伤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头青紫着冒着血丝。
“是我急于出手,逼急了敌军,我对不起死去的将士,让受到这无妄之灾!”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岳容是将领,肯跪下认错已然让大家都怨气消下去不少,只不过还有些憋在心里。
“我岳容有罪!也甘愿受罚,倘若得胜回营,自领百杖军棍!”
顿时哗然,百杖军棍下去,活命都难。
“你疯了!”沈昭跪坐在岳容身旁,瞪着她。
“大人,您起来,我们现在还是商量对策要紧。”
“对啊,对错先放一放,谁都会犯错,您毕竟年纪小。”有人上前将岳容扶了起来。
……
“多谢兄弟们还肯再将信任交付于我,我定不负诸位所愿!”岳容诚心躬身拜谢将士们的原谅。
“只是我兄弟沈昭方才对各位多有得罪,他向来把我当亲弟弟护着,听不得人说我一句不好。”
“实在抱歉。”岳容也得为沈昭解释一句,毕竟是为了替她说话才得罪了众人。
沈昭尴尬地笑着,连连为方才一时情急之下得罪大家都话道歉,所幸一群大老爷们也不计较这些小事,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沈昭贱兮兮地揽过岳容的肩膀,“容儿,别哭,哥哥我对你绝对信任!”
虽然岳容只是稍稍红了眼眶,但在沈昭非得夸张描述一番。
或许是碰到了伤口,不等岳容下手,他自个已经开始捂着胸前伤口龇牙咧嘴。
“多谢。”岳容语气诚恳带着认真。
沈昭看着,只是随意一笑,“切,跟我说这些。”
还有想说的话,都被容邵伸出的手堵在了嘴里。
“行了,先闭嘴,把药上完。”
沈昭被容邵拖走,岳容身旁没了人絮絮叨叨,趁着众将士休整,岳容也得想想之后该如何是好了,不该再把敌人逼急了,是该好好思索如何徐徐图之。
岳容独自一人靠在树下,想着一个又一个法子,又一一否决,一时半刻她实在是想不出万全的对策,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慢慢磨”这一个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