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平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撕扯着。喜的是核尊竟亲自点将,这份赏识足以让他在神界史册上留名,将来若能凯旋,必是功成名就;忧的是冥界早已成冰封废墟,此去无异于踏入绝地,生死未卜。
孩子们围着他的膝头嬉闹,小儿子抓着他铠甲上的尖刺咯咯直笑。他抬手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小家伙仰起脸,黑葡萄似的眼珠里映着他的影子,清澈得让人心颤。
“我去把饭端来,你先洗洗手。”妻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
“好,好。”方仲平木讷应着,目光却没离开孩子的脸。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妻子几次想开口,都被他躲闪的眼神挡了回去。直到残羹冷炙摆满桌面,他还维持着饭前的姿势,像尊凝固的石像。妻子终于忍不住,拿起抹布擦拭桌面,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明天要去冥界。”他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妻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抹布从手中滑落:“冥界?那个被冰皇覆灭的冥界?”她转过身,眼眶瞬间红了,“你去那里做什么?核尊难道不知道那里是绝地吗?”
“核尊说,找到顾大通和太乙救苦天尊,就能破解冰皇的契约。”方仲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事成之后,他会赐我正果。”
“正果?”妻子突然拔高声音,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你要那虚无缥缈的正果做什么?我们现在不好吗?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那是个连神佛都能冻成冰雕的地方,你这是去送死啊!”
“我不是为了正果。”方仲平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是为了他们。”他看向窗外——黑雾中摇曳的灯笼,巡逻士兵挺直的脊梁,还有孩子们熟睡的脸庞,“若我不去,冰皇迟早会踏平地狱神界,到时候我们一家,谁也活不了。”
泪水终于决堤,他别过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妻子突然扑上来,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口发疼。“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要去,我不拦你。”
方仲平转过身,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沾着泪痕的脸上,竟有种破碎的美。“我一定会回来。”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要好好教孩子练剑,等我回来,要看他舞一套完整的‘破阵式’。”
“好。”妻子哽咽着点头,“我等你,孩子也等你。”
深夜的月光格外清亮,像谁打翻了银壶,将整个院子都泼满了银光。方仲平替妻子掖好被角,悄悄起身走到窗前。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看故乡的月亮了,他想。月光落在他脸上,洗去了连日的疲惫,却洗不掉眼底的决绝。
“夜里凉。”妻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将件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
他回过头,看着月光下她温柔的眉眼,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等我。”
妻子笑着点头,眼里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衣襟上。
方仲平握紧了腰间的九界定魂剑,剑鞘上的宝石在月光下流转。他知道,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前路便是刀山火海。但只要想到身后的家,想到这座在黑雾中倔强发光的城池,他便觉得,纵使冥界冰封万里,他也能踏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