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一日的南山城直至月亮升起，仍不见雨落，片片薄雾在空中飘荡。
莫守一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举起酒碗，对着对面的瘦高男子笑道：“两年不见八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八哥颧骨微凸，棱角分明，细长的眉毛衬着狭长的眼睛狠戾异常。
莫老八排行老八，自排行后，取名也取为老八，修行天赋出众，如今已是二境。
此时他却是咧开嘴角大笑着：“你小子前几年还跟着我偷看怡春楼姑娘洗澡，现在便跑到山上做学究了，真是世事难料。”
“八哥，你可知父亲这次为何吩咐我们三人去押运货物，平日不是喊各家掌柜去便是了？”
莫老八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前两个月二哥在青山县的紫阳山脉发现了灵石矿，父亲没有上报朝廷，而是跟施城主一起挖掘。”
莫守一掩饰不住吃惊，这灵石矿向来是掌握在朝廷手中，一旦发现，就是杀头的重罪。
他知道莫青山生意越做越大，却没想到这次如此铤而走险。
“这次押运的是第一批开采出来的灵石原矿，老九现在就在紫阳镇，等我们到了一起送回来。”
莫老八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抬手擦着嘴角，又拎起一只鸡腿。
“父亲选中我们三个，那是考验我们呢，有什么好烦恼的，正好我们三个年龄相仿，打小就抱团。”
他举起酒杯：“等明儿一早，我们把这活漂漂亮亮干了给父亲看看，也不只有大哥他们有本事。”
莫青山来南山城后收养了许多流离失所的孩子，许多都是因为血神教肆虐产生的难民。
最终共收十个义子，而他们三人排位最后，年纪不过相差二三岁，关系最为亲近。
莫守一点头称是，暂时将疑虑抛之脑后，举起酒杯朗声笑道：“等回来喊上九哥我们再喝个不醉不归！”
三斤酒下肚，月光底下两个男人打着肩膀在院子里踢着腿，转着圈。
次日清晨，云肚渐白。
莫守一与莫老八，一人负剑一人挎刀，二人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两匹大宛马，向着紫阳镇出发。
直至日斜西山，二人远远看见一座山脉矗立在远方，下方依稀有一个镇集，零零散散升起炊烟。
不多时二人到达，小镇入口仪门上写着紫阳镇三个大字。
紫阳镇依于紫阳山脉之下，也由此而名，镇民多是采山石的矿民，以此为生，所以进入小镇所见男人大都强壮黝黑。
走进小镇，莫老八指着前方的客栈说道：“老九书信上说的客栈便是这了，采石场在山脉深处，他们已经将灵石矿送到这等着我们了。”
走进客栈外院，停了四辆大拉车，车上装满了木头箱子，马厩里牵着八匹高头大马，颜色驳杂。
这种马身高接近两米，比莫守一都要高上两分，名为百色马，常用于运输重物。
第一次出远门的莫守一倍感新奇，正准备上前逗马。
这时客栈里出来一个身材匀称，虽然皮肤稍黑但也难掩面容俊秀的男子，他气息内敛，但隐隐比莫老八更为锋锐。
正是莫家九子莫钦臣。
他大步走来，张开双臂，重重拍着两人的肩膀。
“我算算时间你们也快到了，好巧不巧，刚出来你们就到了，守一你都比我高了啊，哈哈哈。”
“来来来，今天客栈被我包下了，你们奔波半日也累了吧？”
莫钦臣带着二人坐下，朗声道：“小二，把好酒好菜赶紧上上来，把弟兄们也都给我招待好。”
四周桌椅也坐了十几号大汉，聚在一块血气萦绕，都是一境武夫。
这些人多在二三十窍，在江湖里也称得上好手，其中甚至有几个气息浑厚，已经是江湖一流高手，其中一名男子身形矮小，却是隐隐有一境巅峰的气感。
小二手脚麻利，先端上一盘花生米和两坛山城。
南云洲虽没有其他大洲富饶，但是山峦众多，盛产美酒，香浓味醇。
这山城便是各大酒楼都在售卖的美酒，取名山城，则逢山建城，城中有酒。
三人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莫钦臣开口道：“明日任务繁重，今天小酌即可。”
莫守一砸吧砸吧嘴，奇道：“九哥哪里找来这么多好手，难道这紫阳镇有这么多江湖武夫？”
莫老八呵呵笑道：“守一在外求学有所不知，父亲私底下投资拉拢了许多江湖好手在麾下，此事城主也是知晓。”
“加上我们兄弟几人都有修为在身，所以二人常有合作又互相忌惮。”
此时莫钦臣压低声音：“不止如此，大哥二哥这些年都在替父亲豢养私兵，二哥管不住嘴，有次喝酒透露一二，据说都是精锐，有许多脱凡练气，连真元境都有。”
“什么，父亲要造反！”莫守一张大嘴巴，表情夸张。
莫老八赶紧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呢，今年血神教作乱，永夜谣言四起，当今陛下又不理朝政，民生艰难，各大平民家族或多或少私底下都有一二势力，多正常！”
随后他看到莫守一弯起的眼角，顿时知道他又在做戏：“你小子。”
三人哈哈大笑，大口吃酒。
深夜，莫守一酒意消退，越发清醒，他盘坐在床上，闭目感受着身体窍穴。
血气涌动，他的脑袋上散发着缕缕热气，随后他睁开双目，一百零五窍已成。
“真气的凝练我揣摩二境功法多日，已有眉目，但是这窍穴却是水磨功夫，难以偷懒。”
正当莫守一感受连接诸多窍穴的经络时，手背微微刺痛，火焰符号浮现，随后他的天灵穴一阵抽痛，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拨动，让他呼吸困难，心惊肉跳。
不消片刻，符号消失，莫守一躺在床上，已是满身是汗。
他闭上双眼，内视自身，不知何时已再开一窍。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隐隐可以感觉到，不，他模糊看到了房间内的布局，集中精神甚至能够听到隔壁的呼吸声，看到他睡觉的体位。
这神异已经超出了莫守一修行生涯的认知，他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增强，甚至他感觉自己应该有了灵觉。
灵觉就是凡人的直觉，修士到达四境产生神念，包括战斗和对自身的运势都会有所察觉福祸。
莫守一怀疑自己产生了神念，但还需回去后讨教下父亲确认，而这恐怕都是神秘符号所致，这次虽然没有神秘大殿出现，却也神异非凡。
他看着光滑的手背，惊喜之外也惶惶不安，未知总是令人恐惧，而刚才一番折腾，巨大的疲惫感渐渐吞噬他的心神，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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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阴云密布。
虽然天刚蒙蒙亮，客栈众人已经准备出发，莫守一被嘈杂声惊醒，他霍然起身，脑海浮现起昨晚的神异。
但时辰已是不早，他不再多想，晃了晃脑袋，起身洗漱。
一柱香后，众人在客栈门口集结，阴云之下，十数人马整装待发。
莫老八骑着马立在车队尾巴，莫钦臣在车头，一旁是莫守一，随着他一声：“出发！”
车队有条不紊开始前进。。。。。。
“哒哒哒哒”，莫守一听着一成不变的马蹄声，百无聊赖，面上却没有丝毫懈怠，自今晨起，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此时天色渐晚，众人紧赶慢赶，午饭也是干粮就着水边走边吃，天上的阴云仿佛积蓄好了力量，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
随着天光完全隐去，雨势越来越大，好在此时距离南山城不过十数里路，路边也都是半人高的草地，没有躲雨之处，众人只好纷纷点起马灯继续前行。
“哒哒哒哒”雨声越来越大，盖过了其他声音，如此大雨，官道上也再无其他人。
这样的场景竟是让车队众人觉得此时有种诡异的宁静。
前进了片刻，莫钦臣面色凝重，举起右手示意小心前进。后方的汉子们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按理说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莫家接应的人手了。
莫守一此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突然，他闭上眼睛，鼻翼微微耸动，昨夜增强的五感，让他即使在这样的大雨下也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他霍然睁开双眼，是血腥味！
“九哥，小心，这里刚才见过血。”
莫钦臣此时已经将背上的大马刀抽出，比人还高的宽厚马刀随着他的气息外放，竟是隐隐达到了练气巅峰，给了众人些许安全感，却抹不去丝毫莫守一的不安。
“杀！！！”
忽然，一声简洁肃杀的喊声和长刀出鞘声从草丛中传来，一群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霎时间车队阵型大乱，马灯掉落。好在有所防备，众人纷纷亮出家伙，一时间刀剑交错声四起。
“守一，往后退。”老九下马横刀，一记势大力沉的横劈将面前两人击退，一声惊雷，随后煞白的电光闪过，印着面前两人的眼神分外冷厉，而他们方才出手散发的气息竟都达到了练气巅峰。
不知为何，莫守一虽看不见敌人的面庞，却隐隐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熟悉，而他们的眼神中仿佛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仇恨。
“老九老幺，娘希匹，我这有个硬茬子，过不去，你们可别死了。”后方传来莫老八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暂无性命之忧。
莫守一知道自己帮不上莫钦臣的忙，退到后方，看着刀光剑影，双手微微颤抖，他虽知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但一直在莫家的羽翼之下，这是世界的残酷第一次向他展现。
不知是谁已经负伤，血腥味不停刺激着他的肾上腺素，好在毕竟是修行中人，他也并没有腿软脚趴，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
月黑风高杀人夜，千雷剑出划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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