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孔萱的飞行能力,楚午和驻在陈江镇的镇西军大营一直联络紧密。当楚午从云梦泽回到陈江镇,镇西军全部已在码头集结登船,整装待发。
这次出征的队伍,真正的镇西军官兵只有一千人,更多的是乌部的黑虎军团和岭西军队。两万多人集结在码头,哪怕是在深夜,码头外窥视的人还是不少,大家打探到的消息都很一致:这两万人马其实只听岭西的命令,陈国王廷有所忌惮,责令其返回岭西。事实上两万官兵目前接到的军令也是登船西归并非出征,大家都垂头丧气,行伍里士气低落。
长公主陈鱼和大司相陈揆秘密前来送行,只有他们和军中的乌云珠、乌丹两个,才知道登船后的真实目的地。
陈鱼很兴奋,看着楚午英俊的脸庞眼波流转。最近一连串的糟心事压得她喘不气来,父王驾崩、兄弟阋墙,风雨飘摇的陈国急需一件大事才能振作起来;楚午没有让她失望,没有辜负她的秘密恋情。不过自己的三叔、大司相陈揆还在旁边,陈鱼也不便说得更多。“楚校尉,本宫和王廷都望你此去凯旋而归!”楚午庄重行了一礼,登船之际,仿佛触动了某种气息,一张金色的面具突然从龟甲法舟中飘起,缓缓贴在他脸上,立马整个人显得神秘而威武。
满载两万将士的船队离开码头,逆水向西,渐渐消失在江上迷雾之中。在陈江水神的遮掩下,很快调头顺水而下。
陈鱼还在码头痴痴站着,她忽然问到陈揆:“三叔,如果楚校尉这次真的大胜楚国,王廷该怎么赏赐他呢?”
陈揆的心情很复杂。陈鱼以长公主身份摄政以来,处事很有分寸,比以前的两个王侄强多了。出兵伐楚他是赞成的,不过没指望过胜利,只是为了陈国脸面;甚至全军覆没更好,顺便削弱依附的岭西侯国势力。但是令震惊的是:楚午居然为此打通了陈江至云梦泽的水道!一旦战事不利,陈军可去,楚军也能来。这条水道的商贸流通利益以后潜力巨大,但楚国的报复只怕眼下来得更快。
陈揆欲言又止。他不想扫兴,侄女和楚午之间的暧昧实在明显。周围无人,他强忍忧虑打趣道:“如果真的大胜,确实功高难赏——那侄女你的婚事说不得就有着落了。”说得陈鱼顿时娇羞万分。
叔侄两人这番对话的时候,庞大的船队正在调头向东。浓雾笼罩之下,又有水神操纵水流,众船官兵都难辨方向。直到迷雾散开,楚午才正式传令各船警戒备战,将远征楚国。两万将士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敖璃鞭移七座山峰后形成的水道,楚午已在地图上标注为“七山峡”,陈江水神对船队的航行襄助也就至此为止。不过如同接力一样,穿着黑金盔甲的余连在峡口蓦然现身。他出场就比陈江水神高调多了,胯下骑着一头巨大的虾精,虾背后还飘着一杆大旗:巡水神使。
“泽西水府神使,恭迎公子!”余连言语恭敬,声如洪钟,七山峡里顿时响起绵绵回音。整个船队的官兵都惊呆了:这可是水府神使在人前显圣啊!太罕见了,而且神使还说的是“恭迎公子”,大家望向楚午的目光顿时充满狂热崇拜。
楚午看到余连这样,心理上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这位被罚成神百年,或多或少还是和自己有关联。余连猜到了他的心思,坦然说道:“公子无须内疚,这是小神命数使然。能追随两位殿下也是福泽,说不定百年之后小神更有机缘。”说到最后已是眉飞色舞。
楚午微笑释然:“劳烦神使相迎,不知殿下她们现在何处?”
“在桃花岛,我这就带您过去。”余连长啸一声,数十头大鱼浮出水面,很快叼住每艘船垂下的缆绳,奋力拖曳在水上急驰。
桃花岛,按余连的形容就像一根竹笋突兀于大泽深渊。水夜星和敖璃都看中了此地,新辟水府于深渊之中,岛上立起神庙,那棵开了灵智的小桃树也在岛上顺势扎根了。
所以楚午一登岛,首先见到的就是大呼小叫的白猿。白猿身上套着一件簇新的道袍,一头一脸浓密的毛发也收拾干净了。说起来他懵懵懂懂渡过化形关口,以前一身白毛不知收敛而已。楚午看着他尖嘴猴腮一身道袍,就有点忍不住想笑:“恭喜猿兄!在这里修行比起猿愁峡如何?”
白猿心性单纯,立刻深深一躬:“这里很好,我和小桃树谢谢你了!”然后就是急不可待炫耀:“我也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袁涛,是殿下帮我取的。现在跟我走!小桃树说要请你第一个去尝尝神庙里的灵泉呢。”
桃花岛方圆不过十里,中央还有一座尖尖的石峰,石峰脚下就是神庙。神庙里只有一重大殿,两侧厢房回廊,围起的庭院角落里一株桃花怒放,树荫下砌着一眼石井。楚午探头瞄了一眼,里面井水伸手可掬,但井下深不可测,井壁上缠满着桃树根须。“灵泉是从水府牵引上来的,”余连在旁边殷勤介绍:“殿下有旨,凡是进庙上香虔心拜神的,可赐灵泉。”
楚午不禁一笑,他的神识早已深入大殿,里面供奉着一尊无名女神像,面容模糊;倒是女神像脚下还有一尊很小的巡水神使塑像,正是余连模样栩栩如生。水夜星和敖璃如今还不想凝聚神体,这是余连在代承香火愿力了。楚午略一沉吟:“灵泉对人好处良多。既然殿下有旨,我会晓谕全军将士都来神庙进香。”余连顿时喜不自胜,人间香火愿力不仅是对壮大水府有益,对他这个神使更是益。
船队停泊驻营,整座小岛立刻热闹起来。在这儿安全自然无须多虑,只是余连很快隐入殿内神像了,忙于聆听众人进香祈愿;那头白猿,哦!袁涛一本正经的穿着道袍,还真像个庙祝,在神庙里招呼香客。好像水夜星和敖璃并不打算召见楚午,这是怎么回事呢?
念头一起,楚午戴在指间的玲珑龟甲骤然包裹全身,又迅速变幻得如桃叶大小,径直飘入石井。余连已经说过,这口深井直通水府。
随着不断下潜,井壁上的防御符阵逐次闪亮,不过在感应到龟甲上敖璃留下的印记后,又渐渐平息。穿过井底的防护阵,一座气势恢宏的石门出现在眼面。有两个化形的鱼妖守在门口,见到楚午连忙放行:“殿下有令,请公子直入即可。”
石门内是另一个空间,防护罩撑起了一片水底天地,不再是水的世界。楚午收起护身龟甲,愕然看着眼前的花园、莲池、大片的玉石台基。太空旷了,居然没有宫殿楼阁!台基上倒是堆着如山的巨大乌木,水夜星和敖璃正站在那儿。
难怪两位美女不好意思邀请他来,原来水府还是一片空白。楚午快步上前:“怎么不早说呢?我可以带人下来帮忙的。”
“是要你帮忙!”敖璃笑吟吟看着他:“等你攻破鹿邑城,给我们献祭一个木匠吧。”
献祭木匠?楚午眉头一皱:“修筑宫殿而已,有必要取匠人性命吗?”
“总有人愿意封神长生的,”水夜星柔声解释:“这些乌木都是余连在大泽地下寻来的,我们已经炼化灵性。只是这里的水妖都不懂建筑,需要匠师魂灵操控塑形。他的神位可以是水府总管。”
楚午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这个水府总管是要化身水府宫殿的,实质就是宫殿器灵。只不过神魂长存,而且魂飞魄散只在水君一念之间。
敖璃似笑非笑嗔他一眼:”这个总管可是贴身近侍呢!掌控水府法阵,你星姐修行、歇息、沐浴无不都在他眼里。除了水府亲封的神灵,你觉得用水妖好呢?还是人族修士好?”
一想到两个美女的娇容被外人偷窥,楚午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难怪人间帝王宫中都只用阉人。他看着脸色绯红的水夜星急忙表态:“那还是用神灵好了。等到攻打鹿邑城太迟,我明天尽全力攻破镇西关,然后就在关内搜寻匠师!”
水夜星忍不住提醒他:“为什么你总想着镇西关呢?你都已经绕到这座雄关背后了,攻占鹿邑城还不简单吗?”
楚午这才如梦方醒,不禁羞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