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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故,望向鸡架的鹿伊天,脑海中响起了多年前父亲常听的一首老曲。

“那又鸟不知道它是一只鸡,那马户不知道它是一头驴。”

多有恍惚的鹿伊天,自这一刻起,似是明白了谁才是鸡谁又是驴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将驴搁在一旁不提。

卧笼母鸡,在伊天的目光中,就那样下了一个蛋。

便是这一枚带着温热的鸡蛋,送走了鹿家长子。

妖孽占据了他的身躯,同时,摧毁了少年脱体而出的命魂!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完毕。

五尾狂狰重回人间,第一桩要做的事,就是斩去鹿奶奶早起时分所供飨的神明!

厨房立南,灶向西,西墙之上贴灶君。

面北背南,捧善恶,年终叫人不安宁!

鹿奶奶这个老婆子也是真性情,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不求观音,二不求佛,反倒拜起了灶王君。

这是怕儿子死了,儿媳妇瘫了,剩下俩小的,吃不上饭呐。

得,不扯这码子事儿。

而今的鹿伊天,首当其冲的就是先把自己的安顿之地,打理得舒心惬意。

伊天已成妖,家中岂能供奉神明?

本着大仙不降贫苦地的原则,鹿伊天抬眼粗略一扫,不大的小院四间房,除却院外的茅房之外,哪儿哪儿都贴着不伦不类的神仙年画。

便是连街门上,都张贴着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像。

说起门神爷,鹿伊天倒是想起了两个劳什子的鬼仙。

一为神荼,二为郁垒。

之所以想起这两个家伙,完全是因为,他们俩小仙儿,豢养了一头吊睛白额虎。

而那头猛虎,曾几何时,是五尾狂狰小弟的小弟的小弟...

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今得以脱逃生天,凭借夺舍奇术从地界愣闯进了人间界,且拿捏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娃,这便是良好的开端。

说干就干!

在爷爷奶奶的目光中,鹿伊天大步流星的冲进厨房,二话不说,驱使残存的最后一道妖力,打进了用浆糊粘贴在瓷砖上的灶王画内...

异变开始了。

灶王画年滚年,粘贴一页又一页。

拇指厚的灶君画,在受到妖力的侵蚀时,某道精光尚未显影,便被泯灭在了无形当中。

大红纸画肉眼可辩的褪色,“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字迹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一道屁一般的烟气,轻飘飘的随风而去。

久居在鹿家门的灶王爷,几如鹿奶奶给孙子煨在灶旁的米饭似的,三口两口伊天就吃下了肚。

干掉亿万灶君其中之一,何等的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倘如鹿伊天强行以最后那丝妖力,诛灭本体的命魂...

那么现在,拿什么东西泯灭这尊小神祇?

因而妖法之力,才是鹿伊天所倚仗的东西。

无名灶君,烟消云散。

对于鹿家而言,绝逼是一大幸事。

自打仙族登顶三界,区区灶神,亦是水涨船高。

一个成日被烟熏火燎吊车尾的屁仙,居然能掌控一家之福祸?

这特喵找谁说理去?

只可惜,夺舍而来的鹿伊天受妖力所限,如若不然,当真要闯入灶王结界,去寻上一寻普天之下的灶王爷,号称人手一本的“告状笔记”。

他倒要翻上一番,鹿家人到底做错什么了。

临在2050年盛夏,会突遭横祸,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罢了。

事过如风吹云散。

而今已然为人,先干点人事再说吧。

鹿伊天扒拉完米饭,回到了堂屋里。

盘踞灶神一死,似乎家里的空气都变得干净许多。

妹妹伊娣此刻正守在妈妈床前,静静的发着呆。

观其头顶三尺处,再无灶神留下的神明烙印。

举头三尺,神明消逝。

没有了监视之印,纵然大罗金仙把指诀掐得冒了烟,隔着以光年记的距离单位,它也无法再断蓝星人族的生死。

这便是五尾狂狰夺舍而来后,执意要斩居家灶神的理由。

不知何时,仙家的监察力度,早已降临在了每个物种的头上。

一举一动,难逃仙神执掌,思想亦在其中。

总有一日,类似谛听一样的力量,会驾临在所有物种的身上。

没人知道后果如何。

总体来说,对仙家是利好的。

顺它者生,反之亡罢了。

鹿爷爷顶着草帽,早早的下地去了,伊天随性瞥了一眼,满意的抬了抬眉。

爷爷的头顶三尺处,一片空荡荡。

奶奶也一样。

鹿奶奶呢,收拾好碗筷后,洒扫庭除,晒被子喂鸡,干着干着也就该做晌午饭了。

反观母亲大人。

别在床边的尿袋快满了,坠得别针都有些变型。

伊天看了看尿色及尿量,旋即拿起床底的夜壶放了个干干净净。

伊天做事的当间,自始至终,妹妹伊娣都未发一言。

直至伊天开始为妈妈翻身拍背,妹妹这才开了口,声音多有颤抖:

“哥。”

“嗯?”伊天擦了擦手,侧目相视。

伊娣避开了这道视线,带着些许埋怨之色道:

“你倒是轻点给妈拍呀,啪啪的,听着都疼。”

“你懂个六,哥要不出点力,用不了一礼拜,妈就会生压疮。”

“压疮?那是什么?”伊娣多有不解。

当哥的解释道:

“瞧见妈背上的红晕没?”

“现在只是皮肤发红,如果长时间不给妈翻身拍背,这片红了的地方,就会慢慢烂掉化脓,最后越烂越深,骨头都能烂出来。”

伊娣听着有些后怕,小脑袋里更为乱糟糟的了。

“那...那要怎么办才好?妈她...”

伊天大大咧咧接话:

“放宽心,人固有一死。”

“我想,如果妈现在能开口说话,多半会求死。”

“哥!不许你这样说!”伊娣愠怒。

伊天仍旧不以为然,只是将话题一揭而过。

“老妹,说真的,还有俩礼拜就要开学了,你做好打算没?”

鹿伊娣犹豫良久之后,方才怯懦的回道:

“哥...我...不想去上学了。”

哥哥鹿伊天闻言唇角微扬,语调也变得怪异起来,像是调侃,也不乏讥笑之意:

“是不想,还是不敢,或者说...”

“你计划守着这院子,送走爷爷奶奶送走妈,最后再送走自己?”

妹妹伊娣豁然抬首,注视着哥哥双眸,眼底莫名燃起了火气,火上还沾着水雾:

“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是能坐着轮椅去上学,可妈呢?”

“靠爷爷奶奶伺候嘛?”

“他们年纪大了,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正像你说得那样,妈身边离不开人!”

鹿伊天望着歇斯底里的妹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只是言语却像刀子一般,扎进了伊娣的心田:

“瞧你这话说得,你自己都站不起来了,拿什么照顾妈?”

“靠意念?”

“脑子一动,妈就自行翻身了?”

“充其量,喂妈吃完饭,你给揉揉肚子帮助消化。”

鹿伊娣像是还要反驳的样子,却是被哥哥拦下了:

“行了,家里头现在我最大,甭跟哥瞎白话。”

“哥就问你一句话。”

“你最好摸着良心回答,我可是会当真的。”

“这学,你是想念还是不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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